《送春去》千墨凝香

4、心事

　　在王夫人的一再挽留下，李夫人带着丫鬟在王府吃过了晚饭才回到李府。
　　一进房间，她就像被抽去了筋骨般瘫软在卧榻上。
　　随侍的丫头惠儿连忙打来热水让夫人净手净面，又为夫人泡了一壶她最爱喝的云雾茶。
　　李夫人无意识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便把茶杯往茶几上放。谁知道一不小心茶杯掉落地上，“砰”的一声，碎成了几瓣，吓得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残渣。
　　“夫人，你怎么啦？”
　　看着掉了魂似的夫人，惠儿担心地询问。
　　“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
　　李夫人说话有气无力，抬手一挥，将几个丫头赶了出去。
　　惠儿悄悄地关起房门，连忙去寻翠儿。
　　翠儿正在李回的房间伺候他和丫丫吃饭。身上的伤刚好一点，李回就恢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本性。又加上有丫丫陪着他疯玩，李回时不时地吐舌头做鬼脸把丫丫逗得大笑不止，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吃完。
　　“吃饭呢，快别笑了！”
　　翠儿不能呵斥李回，就对丫丫瞪起了眼睛。谁知道李回不乐意了：“翠姨，你不可以对丫丫凶，她是我的！”
　　翠儿无奈地“哼”了一声。
　　眼看着两个小人打闹成一团，翠儿正束手无策时，惠儿匆匆赶来了。
　　“翠儿姐姐！”
　　翠儿一扭头，见惠儿一脸的凝重，连忙问道：“你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惠儿怯怯地回答：“从王府回来后，夫人就闷闷不乐，把我们都赶出了房间！”
　　“嗯？怎么回事？”翠儿拧起了双眉：这样的情况可不常有！
　　“我去看看！”翠儿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李回一听，停止了打闹，对翠儿喊道：“翠姨，我也去！”
　　翠儿回过身来，问他：“你确定你去了夫人不会更生气？”
　　“不会！娘亲最疼我，她看见我就高兴了！”
　　没等翠儿回答，李回已经拉着丫丫跑出了房间。翠儿连忙吩咐丫头：“还不赶快跟上！”
　　等丫头们回过神来，李回和丫丫已经跑远了。

　　李夫人恹恹地侧卧在塌上，两眼紧闭，心里在翻山倒海。
　　自从她和老爷李献之成婚后，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儿子李然出生后，夫君对她更是爱护有加。
　　然而，李献之从来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情。
　　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堂堂的二品大员，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作为臣子，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确尽到了自己的本分！只是李献之到底和谁交好又和谁不对付，李夫人不大了解。她所做的就是让夫君和孩子吃好喝好穿好，无后顾之忧。谁知道一时间祸从天降，满门蒙冤，夫妻二人竟再无相见之日！有时候她恨自己是个女人，否则，定会操刀持戈，血刃仇人，为夫君报仇雪恨！
　　“娘亲！”
　　李回猛地推开房门跳了进去，“呼”地一下子冲到塌前。
　　李夫人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珠，坐起身来。
　　“回儿！”
　　李回连忙欺身到夫人跟前：“娘亲，你怎么啦？累了吗？我给你捶捶背吧！”
　　说着，便跳上塌去给夫人捏肩膀。
　　李夫人一把拉过他，怜爱地问道：“屁股还疼不疼？”
　　李回连忙摇头：“一点也不疼了！娘亲，以后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夫人微笑道：“那就好，我相信回儿！”
　　“李回哥哥！”
　　冷不防，丫丫冲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卧塌。
　　李夫人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嗔道：“你这个小丫头！”
　　丫丫扬起了圆圆的小脸，清脆地说道：“夫人，我也给你捶捶背吧？”
　　夫人连忙把丫丫拉进怀里，宠爱地说道：“丫丫还这么小，夫人不舍得！”
　　“噢，那等我长大了再给你捶吧！”丫丫天真地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夫人看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喜爱不已，便逗她：“等你长大了，你就该嫁人了，还怎么给我捶背呀？”
　　“娘亲！丫丫是我的，我不让他嫁给别人！”李回连忙向夫人宣誓他的所有权。
　　夫人闻言一愣，旋即笑了。
　　“好，好！如果你喜欢丫丫，等她长大了就让她给你当媳妇儿！”
　　李回捧住夫人的脸，亲了一下，兴奋地问道：“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夫人笑着点头。
　　李回一下子从塌上跳下来，举着双手高呼：“好啊，好啊，丫丫是我的了，是我的了！”
　　丫丫看着兴奋不已的李回，也高兴地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翠儿站在门口，听着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对话，心里十分高兴。不管以后能不能实现，有了夫人这句话，她都要好好地护着这两个孩子。
　　“好了。”夫人拍了拍李回的手，“你丫丫妹妹该休息了，快去把她送给你翠姨吧！”
　　“娘亲，你不会不高兴了吧？”李回还是有点不放心。
　　“娘亲没事了，快去吧！”李夫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翠儿连忙退出院子，等着李回和丫丫。她知道，这个时候夫人不需要任何人打扰。还是等明天吃过早饭再问她缘由吧。

　　翠儿一大早就来到夫人的房间。夫人正眼圈发黑地坐在塌上紧皱着眉头。
　　翠儿轻咳了一声，李夫人抬起头来。
　　翠儿接过丫头手里的热粥，用小勺搅了几下，又吹了吹，递了过去。
　　“姐姐，先喝点粥养养精神吧！”
　　李夫人接过翠儿手里的粥喝了几口便放了下来。
　　“姐姐，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翠儿还从来没有见夫人这个样子过。就连当年全家举步维艰的时候，夫人也没有皱过眉头。难道当真出了什么大事？不会和自己的相公有关系吧？翠儿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魏善清被夫人派去京城已经二十多天了，至今没有音讯，她嘴上不说，心里挂念着。
　　翠儿对夫人的举动很是费解。莫说李然还没有进京赶考，就是考中了，到时候再筹谋也不算晚，为什么现在就火急火燎地上赶着去京城置办房产？好像去晚了李然就没有了参考的资格似的！
　　“你别瞎想，没什么事儿！”
　　李夫人猛然想到了翠儿担心的原因，连忙安慰她。魏善清不仅是翠儿的天，也是李府的顶梁柱，她可不愿他出什么事情！
　　翠儿一看夫人的态度，越发地疑惑了。“姐姐，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罢了。”
　　翠儿见夫人不愿回答，只好闭上了嘴。她接过丫头端来的饭菜，“姐姐，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李夫人走到饭桌前坐下用餐，翠儿站在一旁伺候着。
　　“坐下来一起吃吧！”
　　“好吧。”
　　翠儿走过去坐在李夫人的身旁陪着她吃饭。
　　刚吃过早饭，王府的小厮再次来传达主人的邀请。
　　李夫人只觉得身上又紧了紧。她本来想回避，没想到还竟然摆脱不了了！
　　“回去告诉你们夫人，中午我一定过去！”
　　小厮谢过李夫人，回王府复命去了。
　　临近午时，李夫人再次来到了王府。
　　这次午宴设在花园里。一座玉石小桥连接着假山旁的八角亭台。亭台里的石桌上，各种珍馐美食已经齐备。王员外和夫人正陪着张夫人在说话。
　　亭台的另一面，有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上，一个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着。王员外看见了他，连忙起身相迎。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张夫人的相公，当朝礼部侍郎张忠年。只见他身着蓝色暗纹织锦衫，裹一头青色东坡巾，腰系御仙金丝带，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任礼部侍郎已经四、五年了，去年年底考核时按理应该得到提拔重用。只因他和当朝宰相吴有道有点过节，不仅没提成，还差点被降级。为此，张忠年气愤难平，就以修宗庙为由告假半年，回清溪镇疗养来了。
　　他们相互推让着落了座。王夫人扭头看见了李夫人，连忙起身迎接。
　　“就差你了！”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王夫人一把拉起李夫人的手，“别客气了，赶快入座吧！”
　　李夫人先躬身一福，张侍郎和夫人连忙起身还礼。
　　“这位夫人是......？”
　　王员外连忙介绍：“这位是清溪镇有名的李夫人！”
　　张侍郎见李夫人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心里有点诧异：这个小地方竟会有如此端庄的夫人？又瞄了一眼，感觉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老爷，她就是我和你说的李夫人。他的大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噢？恭喜夫人！”张侍郎又恭恭敬敬地向李夫人道了贺。
　　“犬子何德何能，大人谬赞了！”
　　“大家快请坐！”员外夫人伸手招呼着。
　　落座后，丫鬟给各位斟了一杯酒。王员外首先端起琥珀酒杯：“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
　　众人便一饮而尽。
　　王夫人指着一盘荤菜对李夫人说道：“快尝尝这道八宝肉怎么样？”
　　八宝肉是最近流行的一道大菜。用的是肥瘦各半的猪肉一斤，先用白水煮沸二十次，捞出后把肉切成柳叶状，再备以小淡菜二两，鹰爪嫩茶二两，香菇一两，海蜇头二两，去皮核桃仁四个，笋片四两，麻油一两，将肉放回锅内，加料煨成五成熟，再放入花海蜇即可。香嫩可口，味道鲜美。
　　李夫人拿起筷子尝了尝，点头称赞。
　　张侍郎的眼睛扫了一下李夫人，再次确定她的举止实在不像这个小地方出来的人，就又偷瞄了几眼。这一瞄不当紧，便猛然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一个过世了十多年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