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南柯子

2、门卫的威力

　　你到一个单位去办事或找人，对谁都可以敷敷衍衍甚至置之不理，惟独不能不对门卫笑脸相迎恭敬有加，因为这是你进门的第一关。如果你是初次去或所要找的人不太熟，仍大大咧咧地走进去，他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把你卡在门外，他有的是时间，耗得起，跟你软磨硬泡纠纠缠缠，你再有本事都只能像老虎啃刺猬一般又恼又恨而又无可奈何，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初次领教门卫的威力时我刚出江湖，一副穷酸书呆子相，不懂得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高深学问。那是高中生活的一个暑假，我跟随姐姐来到她工作的服装厂，服装厂旁边是一所市办的三类大学。大学生活在我眼里显得神圣而又高贵，有一股强烈向往之情，自以为不必三迁就可感受到浓郁的学习气氛，比孟子该幸运多了。我闲来没事就在那校门走动，带着羡慕的眼神向里窥去，很想走进去看个够，冷不防被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矮小的老头拦住，他板起一张公事公办的核桃脸，盘问我干什么。我很反感他那审问犯人一样的神情，冷冷告诉他要找一个熟人。“现在已经放假，学生都回家了，我怎么知道你是进去干什么的！这里不是公园，你还是走开。”他面无表情，将仅有的职权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我进去转一会儿马上出来好吗？”我带着焦虑的眼神恳求道。“校外人员不得随意进去，这是校长的规定，有本事你找校长去。”扔下这句话后，他径自进屋抓过一把劈柴生炉子去了，把我晾在了一边。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听过很多大学的讲座，每到一所大学，我都会事先问问同学，校外同学能否进去，是否需要证件什么的。现在想来，我那时若能进去，或许会沿着会计方向深入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信笔涂鸦。一个门房的一次偶尔刁难竟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其威力岂可小觑？
　　其实这早是“古已有之”，《水浒传》中看管林冲的狱卒堪称此辈的师祖，“……十分害人，只是要诈人钱物。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七死八活。”如此猖獗的恶犬，岂容你有半点马虎？
　　狗的嗅觉极为灵敏，老远就能准确分辨出人身上的穷酸气、脂粉气、铜臭气、官僚气或是某几种气味的混合物，及其浓淡程度，由此调节对来人的态度。人有人权，狗亦有狗权，不管权大权小，总须挖空心思叫它变成利，不用白不用，过期作废；即便不能，高高在上地呵叱一番，看着别人欲进无门欲哭无泪干叹息干瞪眼，却也能换得有利延年益寿的极大满足感。明白了这点，便会对一些车站、码头、桥栏、路口的某些“工作人员”人模狗样地拿着红头文件，有恃无恐地随意扣留车辆、查禁货物、罚款拘人甚至私设公堂秘密刑讯的行为不感到奇怪了。
　　不过狗向来是爱憎分明的，对待主子和旁人的态度绝不会搅成一团。一次到某局会见一位朋友，那门卫带着一脸的怀疑仔细盘问，仿佛我是某个特务组织派来的间谍。正碰上朋友来接，他不满地埋怨我为什么不赶快进去，还有闲心思在这里侃大山！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们的门房让进去么？”“他敢？我炒了他的鱿鱼！”朋友脱口而出。门卫立刻变得低眉顺眼恭谨异常，甚而至于呈现出可怜的神色来。我是多么不忍看到他就此沦为一条丧家之犬，但愿他还能得到主人不时地扔过来的一两块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