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侯几

8、你用过的

　　虽然是难得的大晴天，但是考虑到迟渥还生着病，两人还是决定乖乖地宅在家里。
　　迟渥的胃药每天吃两顿，吃完药之后，在柔软的沙发上窝了一会儿，居然又想睡了。
　　她这边没有书房，夏宣舟原本坐在单人沙发上抱着电脑处理工作，一抬头看见迟渥手里的书已经快要按到脸上了，轻笑了一声。把电脑放下，起身走回房间拿了一条薄被，在她背后坐下，才用拥抱的姿势，用被子把两人都裹住。

　　大约是因为生病，迟渥的感官变得有些迟钝，就算被夏宣舟按着肩膀压在怀里，也没有醒过来，只是有些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到了一个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她往夏宣舟温暖的怀里又钻了钻，甚至还侧过脸蹭了蹭他柔软的睡衣。
　　夏宣舟听见她似乎低低地说了一个什么字，但她只是咕哝了一声，他没有听清。
　　夏宣舟抱着她努力回想，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便放弃了。

　　其实他以前从来不觉得生日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上学的时候请舍友吃个饭出去嗨一把就算了，上班之后就只是刚好有时间的话，才回家陪爸妈随便吃个饭。
　　这还是第一次，因为生日翘班的。
　　而这只是因为她生日那天随口的一句：“谢谢你今天陪我，作为交换，你生日的时候我也会陪你的。”

　　那天是她生日，刚好是周六。
　　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时间。
　　其实那天他有一个临时会议，但是脱口而出的还是“有时间”。
　　他刚开始并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因为她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后一天。
　　不过她第一次找他，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是开心的。
　　他把会议推迟到下周一，然后便在助理惊讶的眼神中匆匆离开了。
　　车开到她说的地方，才想起来照一下后视镜，看看自己形容如何。
　　发现没什么不妥之后，又心理作用一样整理了一下领带，清了清嗓子，终于下了车。

　　她坐在中央广场的长椅上，手里抱着一盒冰激凌，却并不吃，走近了才发现，她旁边还放了一架相机。
　　一台很眼熟的相机。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才恍惚回神。
　　“那么快。”她作出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说完又带上一个微笑。
　　他的视线从她搁置在一边的相机上滑到她的脸上，被约的兴奋平复了一点。
　　“刚好要出门，就直接过来了。”他撒了个小谎。
　　她看了一眼他的西装革履，也没有戳穿。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迟渥的手被冰激凌盒子上的水打湿，她才拆开手里的挖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意识到夏宣舟在看着自己，又拿出另外一个勺子递给他：“要吃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冰激凌把她所有的愁思都包裹住一起进了肚子。
　　夏宣舟从来不吃这些“女生”才吃的东西，但鬼使神差的，他接过了勺子。
　　看着他咽下去，迟渥笑得更开心了：“好吃吗？”
　　嘴里辛辣的味道散了开来，但是看着她眼里恶作剧得逞字后真切的笑意，夏宣舟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甚至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迟渥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然后拿起相机问他：“我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那天直到晚上分开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是她的生日。
　　除了告白那天以外，他人生第二次手足无措了。
　　礼物是准备了的，但是放在床头，没有带过来。
　　毕竟谁能想到，女朋友的生日会突然提前一天到来呢？
　　好像知道夏宣舟的慌张一样，迟渥了然地笑笑，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相机：“生日礼物我已经收到啦，谢谢你让我拍照。我会洗两份出来，一份给你，还有一份由我处理，可以吗？”
　　答案当然是可以。

　　那是迟渥给他拍的第一张照片，后来他们俩又拥有了第一张合照。
　　各洗了一张两寸的和一张六寸的，两寸的在夏宣舟的钱包里，六寸的据说寄给了她在家乡的爷爷。
　　而她自己，却一张都没有留。

　　夏宣舟隐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怎么能这样呢，他小心翼翼地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像个高中生一样全心地投入进去，凭什么她却那么潇潇洒洒的，一副随时都能抽身而出的样子。
　　不行，他得把她拉下水才行。

　　医院下午一点半开始上班，两点钟的时候，两人从家里出发。
　　出门的时候，迟渥在玄关找钥匙，没找着。才想起来，昨天回家的时候糊里糊涂大约直接塞在外套口袋里了。
　　夏宣舟刚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她正弯下腰拖鞋。
　　“什么忘拿了，我来拿吧。”
　　迟渥直起腰，告诉他车钥匙在昨天的外套口袋里。
　　夏宣舟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迟渥突然又想起来，陶兮冬的手帕也在口袋里。
　　她正想着，夏宣舟已经拿着车钥匙出来了，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挺开心的样子，走到玄关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才歪腰穿鞋。
　　迟渥对着穿衣镜把头发复原，心下轻轻松了口气，应该是放在不同的口袋里，他没看到吧。

　　夏宣舟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迟渥从穿衣镜里偷偷看他的视线。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脖子上落下一吻，音调低沉地说：“我很喜欢。”
　　“？？？”迟渥没反应过来。
　　夏宣舟低低地笑出来，在刚才亲的地方，咬了一下口：“骗我去拿钥匙？恩？”
　　那声上扬的“恩”，虽然含着点威胁的意思，但是里面的愉悦是藏不住的。
　　她没骗他啊……
　　夏宣舟从口袋里拿出叠得整齐的方帕，递到她面前，依旧很愉快的样子：“还装傻？”
　　他把手帕放到鼻端，轻嗅了一口：“上面还有你的味道呢，亲手洗过了？”
　　应该是指上面金纺的味道……
　　“额……”迟渥愣住，没想到他不止看到了，还误会成这样了。
　　“害羞了？”夏宣舟的声音越发低沉，边笑边亲吻她的侧颊。

　　看他那么开心，迟渥实在是说不出实情。可是一来那手帕不是她自己的，她不应该转手送给别人，二来要是他知道那不止是块二手的，还是她前男友用的二手的，那岂不是更可怕。
　　迟渥权衡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这手帕我昨天用过了，我给你买一块新的吧。”
　　夏宣舟把手帕收回口袋里：“没事，我喜欢你用过的。”
　　“……”
　　迟渥以前是一个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的人，更别提花言巧语糊弄男朋友了。
　　她这会儿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到说点啥。
　　夏宣舟大约是真的开心，这样都没看出来迟渥的异常，只是稍微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道：“怎么了？”
　　迟渥眨眨眼睛，拍了拍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没事，我们出门吧。”
　　夏宣舟把她转过来，正面又吻了一下她的唇，才松开她。

　　还是昨天那个医生，不过今天他抬头看见他们走进去的时候，眼神似乎稍微闪烁了一下。
　　迟渥低头，没有注意到，夏宣舟却刚好捕捉到了。
　　他垂眼看了看无所觉的迟渥，手已经下意识按在了她的肩上。
　　迟渥突然被按住肩膀，疑惑地抬起头看了身侧的夏宣舟一眼。
　　夏宣舟看向微微扬起嘴角的医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把她带出去，但是想起什么，手微微一紧又松开。
　　“没事。”

　　两人出了办公室，迟渥才问：“刚才怎么了？”
　　夏宣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神情别扭了一瞬：“你认识刚刚那个医生？”
　　“医生？”迟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解释道：“我之前肠胃炎就是在这位医生这边看的，没想到这次又遇上他，不过他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他记得你。
　　夏宣舟视线向左后方飘过去，眉头又皱了起来。
　　没等他理清头绪，眼前又出现一个状况。

　　拿好药，刚过转角，就看见花园长椅上坐着的男人。
　　迟渥虽然知道自己的话不会太好用，也没想到他今天还会来。
　　她愣了个神，一秒不到的时间，还是被夏宣舟发觉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夏宣舟握着她的手一瞬间抓紧了。
　　迟渥稍微挣了一下，换来更大的力道。
　　她抬头，和夏宣舟沉沉的目光对上。

　　迟渥不知怎么心里一跳，但还是故作无辜地问道：“怎么了？”
　　夏宣舟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迟渥没有得到回答，想了想抬脚继续往输液室走。
　　夏宣舟拉住她：“不想和老朋友说说话？”
　　迟渥有些不耐，但是想到今天是他生日，又压下去，只说：“我和他没什么可说的。”
　　再想到刚才医生奇怪的态度，夏宣舟冷笑：“我看他可不这么想。”
　　迟渥转身，果然陶兮冬正在往这边走。
　　她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他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
　　夏宣舟却拉住她的手：“但我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迟渥被迫停下，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同时转身看他。
　　语带不耐烦地说道：“那你就……”

　　陶兮冬有些欠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渥，昨天借你的手帕该还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