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地，妆花罗》尹十三

9、徐妈妈

　　日子如流水一般，往年关靠近，白露适应得颇好，每日除了伺候九少爷喝药、换药，就是学写字、学算术，闲来跟着丫鬟们学了做做手工。
　　白露在长安院呆着，渐渐也知道了时下的礼仪人情，和其他的丫鬟们都处熟了，偶尔也敢出了院门到花园里看看风景，去二房院子里跑了两回腿，和十奶奶扯点八卦。
　　这一天，白露正在房里和丫鬟们剪彩纸，粘贴到房内桌案、窗台放着的几盆水仙、腊梅花枝上。因为老太太的偏爱，还送来了一盆暖房里培育出来反季盛开的桃红牡丹来，说是给养病闷在屋里的九少爷赏玩。连平时不怎么进屋的洒扫丫头们都忍不住来瞧稀奇。白露小心翼翼的把好容易学着剪出来的文曲星图样托在手上，显摆的拿给九少爷看，说到：“九爷，送你，讨个好彩头。”
　　九少爷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回到：“不错，离你从前的手艺不远了，要讨个什么赏吗？”因为白露上次喝药吃了大苦头，这一向以来，九少爷都对她宽容得很。
　　“什么赏都能讨吗？”
　　“嗯。我能做到的都行。”
　　“就盼着爷的腿赶紧好了，带我出门看一回灯吧。”
　　十少爷尹理乡试过了，考得颇好，老太爷很是满意。最近快到年节了，许他到外面走动，学着应酬去。所以趁着管得松，十少爷带着十奶奶出门看了好几回街景。十奶奶是个大方的，每次出门买了东西，都必要分送一些白露，同时把大街上看到的新鲜，都给白露描述了一番，说得白露向往不已。
　　“听十奶奶说，外秦淮河上现如今密密麻麻全是灯船，船上卖麒麟送子灯、蝴蝶灯、八仙人物灯、兔儿灯、□□灯、莲生百子灯等八十八般灯式，琳琅满目，我实在是想亲眼看一回。”
　　“这倒是我的错。要不是这腿还没好全，不然就和十弟他们一起带着你出门了。你小时候没去看过灯吗？”
　　“嗨，去过也不记得了，我不是都忘事了么。并且我是家里的老大，估摸着平时在家干活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去买灯去。”白露已经打听明白自己娘家的情况了，是家中的大姐，老爹是做扇子的匠人，还有一个弟弟，命不好的是亲娘去世得早，老爹又找了个带着拖油瓶女儿的寡妇。有了后娘，虽然白露不至于天天挨打挨骂，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活是没少干，每天被使唤的团团转，所以养出了畏缩勤快的脾气来。弟弟年岁小，现在也才十岁光景，还不懂事。家里面饭能吃饱，但是日子多好也算不上。后来刚巧遇上尹府找人冲喜，陈老爹收了一百两的买身银，只当女儿是来享福来了。因为府上势大，陈老爹老实人一个，也从来没来看看过，不过也可能是忙着讨生活不记得了。
　　“我现在腿已经好了很多，郎太医说到了年关就能下地。灯会要过了十八才歇，必定带你去看一回灯去。”
　　白露欢天喜地的应了，盘算着到时候出门了要买些什么回来，十奶奶天天大包小包的从外面拎回来，把白露羡慕得不行。
　　正说话的时候，织锦厚暖帘掀起来，原来是樱桃的干娘徐妈妈来了。白露现在正大光明的转了性子，因为要过年了，也舍得一把，裁套新衣服穿，所以把徐妈妈叫了进来。白露让樱桃去自己小屋开箱子取准备做衣服的尺头来，问徐妈妈现在时兴做什么款式的衣裳。
　　等衣料拿来，徐妈妈一看，是件青蓝色八团如意纹的料子，笑道：“大过年的，姨奶奶不做件红衣服喜庆下么？”
　　“那太艳了吧？并且我穿红的好看么？”
　　“艳什么，年节下就是小丫头们上身穿着府里统一款式的蓝袄，穿红裙子的可不少。姨奶奶皮肤白，穿红的抬肤色。”
　　“嗯，做件红的。露娘的衣服，从我的份例里面扣。”九爷说道。
　　“啊？那不大好吧。”
　　“怎么不好，露姨娘快谢九爷的赏。”徐妈妈推着白露上前谢礼。因为樱桃的缘故，徐妈妈平时和白露也多有走动，晓得白露性子软，一直以来也多加照顾。现在九爷赏衣服，是给白露添脸面，怕白露转不过弯来，忙让白露应下。
　　“最近时兴樱桃红、膏梁红，杭缎、妆花、闪缎、织金缎，花样各有不同，我带着衣料册子呢，露姨娘看看中意哪一款。”。徐妈妈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沓布料来，原来是各种不同花样的布料钉成一册。
　　“徐妈妈怎么刚巧还带着这个啊？”
　　“嗨，我是先来长安院办完了事，再要往五老爷院子里去呢。露姨娘你仔细挑，多挑一会儿，好让我到了那边院子里头疼的时间短一会儿。”徐妈妈一头说，一头做成头疼的样子拿手帕按着额角，把一屋子丫头们都逗笑了。
　　“妈妈真是好意思，不怕屋里的人传出去，被五房的人使袢子么。”小艾开玩笑道。
　　“老奴是咱们大夫人的陪房，不过因为针线好，才去了针线房。平时差事又没出过差错，才不怕他们五房的人。再一个，五房的姨娘们实在是多，每次做个衣服，吵吵是小事，打起来隔一年也总有那么两回。所以我才说，迟会儿去刚好少头疼一会儿。”
　　“五房的姨娘就这么难缠么？”白露对传说中的五房还没有正面打过交道，所以随口问问。
　　“五房的姨娘来来去去，生养过和近来得宠的，总有□□位。衣裳这种显谁更得脸面的东西，必定要抢出个子初寅卯来。”
　　“五太太不管么？”
　　“五太太没有亲儿亲女，除了攒私房，念经，大面上过得去，许多事情都不耐烦管的。”
　　“各房的份例都是一样，五房这么多人的开销，怎么应付得过来？”
　　“府里这么大的家业，每年各房都有分红，挂在公账上作为开销。各房在公中账上都有结余。只有五房是倒欠的，也是老太太愿意帮忙瞒着，等将来算总账的时候，且看五房能得着什么。再一个，说不定五老爷心里也明白着呢，拿到手上花出去的才是真的，能享福一天是一天啊。”
　　等把布样册子翻了一遍，在徐妈妈的积极建议下，定下了给白露做一身樱桃红妆花缎绵羊皮袄，一条销金鹦哥绿二十四折长裙，都是费工费料的时兴款式。
　　定好了各种细节，徐妈妈带着包袱不情不愿，挪脚往五房的院子去了。
　　“红配绿，会不会太艳了？我还没穿过这么显眼的衣服呢？”徐妈妈全选的贵重料子，白露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我最近养身体，不怎么出门应酬，用不着做太多见客的衣服，份例本来就是多的。露娘你以往穿的是太素净了，也是我疏忽，以后你要做衣服，都从我的份例走。”
　　“嗯嗯，好。”白露晓得九少爷这又是内疚心起，给自己做补偿了。
　　到了天黑，丫鬟从厨房把食盒取来，正在摆桌子，谁知道徐妈妈又登了门，一脸的惶惶然。
　　“五房那边事情了了吗？妈妈不是说要明天才有空来给我量尺寸么。”白露迎上去
　　哪知道徐妈妈奔到九少爷床前，立马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九爷!”
　　蒹葭听着这话头不对，立马把丫鬟们全部带出屋，掩门毕户。
　　屋里刹时就只剩下九少爷、白露、徐妈妈三人。白露不禁暗暗叫苦，是自己反应慢了，居然还留在屋里。没办法，白露走上前去，扶住徐妈妈，问到：“妈妈，这是怎么了，下午那会儿不还好好的么？”
　　徐妈妈一脸担惊受怕的说道：“老奴在五房听到点了不得的事情。”
　　九少爷尹现坐正了身体，问到：“怎么了不得了？”
　　“原本是五老爷房里最近得宠的翠姨娘和桂姨娘吵嘴吵起来，声响有点大。五太太看不过眼，难得过来上规矩。桂姨娘不服软，居然攀扯起五老爷掺和买卖秀才名额，五太太得了好处的事情。老奴一听这话头不对，立马跑了出来。但是这事情干系这么大，听了这不该听的话，不知道”徐妈妈一边说，一边直往下掉眼泪。
　　九少爷尹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妨事，你是我们大房的人，徐妈妈你先报病回家去，除非长安院的人去唤你，谁喊你进府里你都别应。要是有人找你，你找人告诉我的小厮墨书，我再想办法安排你。”
　　徐妈妈得了这句话，心下大定，感恩不尽的出院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