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公子》沈剪灯

15、第十五章

　　迈入程氏大楼，进咖啡室给自己倒一杯热可可。一边打量窗外城市秋季的景致，一边缓缓啜饮杯中温暖柔滑的巧克力。
　　肖文宇端着马克杯进来，瞧见我，开口道：“可巧。”
　　我笑道：“听说肖总监最近购入一瓶上好的伏特加，确有此事？”
　　肖文宇露齿一笑，“你消息倒灵通，Grey Goose，纯饮最佳。”
　　我挑眉道：“浓度那么高，就不怕被你那大学同学抓到现行？”
　　肖文宇长叹一声：“人生如此艰难，需及时行乐，可惜那个榆木脑袋不懂。”
　　我缓缓道：“对方现在何处高就？”
　　肖文宇耸耸肩：“我才不关心，我巴不得他趁早失业，然后去睡大街。”
　　我正欲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争执之声，奇怪道：“怎么回事？”
　　和肖文宇一同出了咖啡室，只见市场部在打电话，乱作一团。
　　有人过来焦急道：“程氏仓库失窃，我们已经报警。”
　　我心内一惊：“丢了什么，损失如何？”
　　那人刚要开口，有人自办公室那头大步走来，沉声道：“去查当晚仓库值班守卫，把名字和工作资历发给我，另外找人调查一下他家庭背景。”
　　我忍不住地：“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施凡的目光直直看过来，“程经理，你知不知道PLC？”
　　“什么C？”我左右打量，“我只知道KFC。”
　　施凡气绝：“程经理，你给我过来。”
　　不敢造次，乖乖尾随施凡进入私人办公室。
　　施凡将门关上，长叹一口气。
　　大概觉得心累。
　　他平日替程氏卖命，焚膏继晷，日不暇给，而他家主子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施凡转过身，目光盯着我看一会儿，缓缓开口：“可编程逻辑控制器，Programmable Logic Controller，简称PLC。”
　　我奇怪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施凡停顿半晌，“因为这次失窃的产品，就是这个。”
　　我忍不住“啊”一声。
　　“PLC体积小，重量轻，即便只有一个人，也可以轻松携带多套。”说着递给我一叠材料，“偏偏PLC价格极高，甚至超过很多几吨重的硬件产品。”
　　我看着手中材料，难以置信：“就这样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塑料盒子？”
　　施凡挑眉道：“你可知这样一个塑料盒子，定价几何？”
　　我问：“多少？”
　　施凡报出一个数字。
　　我低声惊呼。
　　竟这样昂贵。
　　赶紧问：“这次失窃几套？”
　　施凡做个手势：“九套。”
　　我默默心算，程氏损失金额已经达到七位数。
　　“那现在要如何处理？”
　　施凡将我手中的材料抽走，淡淡地回应：“自然是要追查这批产品的下落，在警察处备了案，接下来调查当值的仓库守卫。”
　　我摩挲下颌：“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倒未必”，施凡笑了笑，“每个PLC产品都打有唯一的条码和钢印，可以读出属于哪一生产批次，在哪个仓库收存。只要激光一扫，或将编号输入数据库，即可调取全部信息。即便产品被拿到灰色市场二次销售，程氏也能追查到。”
　　我拍拍手掌，赞叹：“施总经理真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
　　施凡眸光闪烁，颇有内容，“所以如果有人把东西偷到手，又不想被抓到，最先会干的事，就是磨损条码，挫掉钢印。”
　　我向后仰起靠在沙发上，抱住胳膊，轻笑道：“原来如此。”
　　施凡面上笑容愈发深厚，在一旁坐下，“不过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一般仓库失窃，丢失的都是中型硬件，看上去很贵，实际不值多少钱。PLC又小又轻，塑料外壳，那些毛贼根本瞧不上，所以极少被偷。即便偷，也是离开犯罪现场时顺手带一个，不会像这次一口气偷九个，且只偷这个产品。”
　　我干笑两声。
　　“只有了解产品和行业的人，才会去偷PLC。”施凡眸光黢黑，一直看到瞳孔深处，“程经理觉得，那个人是谁？”
　　我凉道:“施总经理似乎意有所指。”
　　施凡一笑，“施某向来有口无心，还请程经理勿要介怀。”
　　我抬眼对上他，面无表情：“自然。”

　　约了齐笙在餐厅吃饭，他看我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觉得好笑：“程少爷，又是受了谁的欺负？”
　　还能有谁，程氏个个都是人精，没一个叫我省心。
　　我喝一口鱼羹，放下瓷勺，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是PLC？”
　　齐笙思索半晌，回应道：“齐氏用PLC并不多，主要是小型和中型产品，PLC最主要行业是冶金，汽车和电力。齐氏经营纺织行业，对此需求并不大。”
　　我一脸震惊：“怎么你懂的比我还多。”
　　他默默翻个白眼，“齐氏关注的的是生产环节的过程控制，批次控制，包装环节的运动控制，因此在DCS方面投入比较多。”
　　我忍不住打趣：“几年前你还坚持继续读文学，不肯回国。”
　　齐笙咬下一口翡翠狮子头，长叹：“我们都必须听命于妒忌而无情的时间。”
　　从餐厅出来，我径自招了一辆车回家。
　　街两旁的树木已落尽枯叶，空留惨白的枝干伸向天空，顿时显得日光有些刺目。
　　我闭上眼睛。
　　抵达程氏大宅，进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在浴室用清水洗了脸。
　　洗手台上静置一只小巧的银制刮刀，刀柄刻着蜿蜒卷曲的莨苕，仿佛一只只诱惑的手，刀片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我伸手握住，银器的独特触感抵在手心，令人不忍拒绝。
　　将刮刀放置在大腿根部，刀片紧贴着皮肤。
　　然后，缓缓将刀柄向下推移。
　　金属划过皮肤时，引起一片战栗。起初惨白，随即泛出微红，是皮下血管破裂的征兆。
　　我不以为意，一道一道刮下去，快感伴随微妙的触感一波接一波传来，忍不住舒服地叹息，无法停止。
　　一条腿渐渐爬满殷红血色，用清水冲洗干净刀片，又将它置于另一条腿上。
　　血痕好似点点红墨泼在宣纸上，又好似一张渔网深深勒进肉里，斑斑驳驳。
　　但是不打紧，破裂的毛细血管几日之后即会愈合。
　　我又会欢欣鼓舞，又会满怀期待。
　　仿佛轮回，永无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