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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观水家最近买了一台黑白电视,还有一台城里人都很少买得起的电冰箱,家里的墙又刷了一遍,白得像雪,就连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换了新的。

      因为家里要办喜事了,经过了数年的暗恋、试探、暧昧,朱望山和王香终于大大方方的把大事定了下来。

      这一年朱望山三十二岁,王香二十九岁,两个人去县城里的民政局领了两个大红本本,正面上方三个大字“结婚证”,周围一圈富丽喜庆的牡丹。

      婚礼办的简单,却足够风光,朱望山在村子里为人行事一向低调,这一回张扬起来有足够的理由。

      他自己有未成年的儿子,俗称“拖油瓶”,而王香是三嫁,死了两任丈夫,名声不好听,这场喜事在村民们看来非但显得不那么喜庆,反而成为茶余饭后谈资。

      办得风光些,堵一堵村民们的闲嘴,给自家长些脸面。

      王香娘家并没有索取彩礼,为了表示尊重,朱望山按照当时风行的标准给足了排面,“三转一响”,缝纫机、石英手表、自行车和收音机一件不少。

      婚礼请了豪华乐队班子,包括锣、鼓、钹、唢呐,吹拉弹唱一样不少。

      两家隔得太近,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绕着池塘走了一圈,新媳妇就接进门了。

      王香还是那个王香,看起来亲切又慈和,比平常看起来漂亮一些,观水叫干妈叫习惯了,称呼没有改,直接叫妈对于五年级的男孩来说有些别扭,没有比“干妈”这个称呼更合适的了。

      观水心里既高兴又失落,家终于像个家了,只是相依为命的爸爸要给人分走一半了,有得必有失。

      婚礼当天观水请了一天假,次日去上学带着几袋喜糖分给老师和同学,收获了不少祝福,还有一些警告。

      “后妈很可怕的哟!你要小心点。”

      观水当然知道后妈可怕,但是他不怕,小时候他就见多识广了,宫里那些“小后妈”敢动他的歪主意都没有好下场。

      跟以前的自己相比,他已经很佛了,再说这里他爸爸没有皇位给他继承,腥风血雨根本不存在,而且,王香给他做了几年的干妈,一直都是母慈子孝,根本不用担心寻常家庭的那些事儿。

      他向同学解释:“她是我干妈,对我很好的。”

      “是吗?干妈是干妈,后妈是后妈,干妈变成后妈就不一样了。”

      “对呀对呀,她现在对你好,等她以后生了儿子呢?”

      “观水,你要完了。”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你爸爸以后也会冷落你的。”

      “对呀对呀,新婆子,新儿子,哪一个都能吊打你。”

      同学们嘴里嚼着喜糖,七嘴八舌的议论观水今后岌岌可危的处境。

      观水眉毛打结:真的吗?我会这么惨?

      从前只有他虐人的份,想撕谁撕谁,活得恣意快活,他倚仗的是他的权限,还是父亲的纵容呢?

      也许两者都有吧,但是现在权限没了,父亲的纵容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如果有了弟弟,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观水一时有些多愁善感,赵芳草看着他手里拎着半袋喜糖,脸上恍恍惚惚,问道:“想什么呢?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想撮合王姨和你爸爸?他们都是你喜欢的人,他们都很孤单,都活得辛苦,你想让他们快活,在一起互相照顾?”

      “我就是担心以后的事情。”

      “观水不是小男子汉吗?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应付不了的,现在就在这里胡思乱想?”

      观水点头:“谢谢姐姐开导,我以前霸道惯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是个汉子,以后有了弟弟要对他好一点。”

      赵芳草有些奇怪:“观水一直都很乖呀,什么时候霸道了?”

      观水不好意思的笑:“我小时候超凶的。”

      朱望山的两亩水田跟在张春林后头用来养虾,菜地的一半拿出来种杨树,一年就能见到收益,平常有大把的闲暇,新娶了媳妇兴致格外好,进城买了一把当下最流行的乐器——吉他。

      朱望山略通古琴,对音律一触即通,所以吉他这种新式的乐器难不倒他,买了教程简谱,在家里捣鼓了十几天,居然能弹出几首简单的曲子,比如小星星,四季歌……

      但是他买吉他的目的并不是弹这些小儿科,又过了半个月,观水放学回家,远远就听到里屋传来悠扬缠绵的琴声,和着他爹低沉的嗓音,是一首情歌:

      “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啊…啊,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高山长青,涧水长蓝,姑娘和那少年是永不分呀,
      碧水长围着青山转。”

      观水一下就停了步,他悄悄扒到窗户上,拉伸脚跟踮起脚尖。

      只见屋里他爸爸和干妈对面坐着,爸爸抱着吉他翘着腿自弹自唱,干妈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深情款款又多才多艺的男人,面色微红带笑,看样子已经醉死在男人的浪漫里。

      观水没有想到他爸爸是个闷骚货,他记得以前在皇宫的时候,他爸爸取悦女人的手段永远都是赏赐,赐金赐银赐绸缎绫罗……手段简单粗暴,没想到现在变成了文艺青年。

      屋里节奏一转,朱望山又弹起一首更深情狂野的: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最亮的一颗!”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观水跟着节奏摇摇晃晃,用鞋尖踢着墙砖,屋里的干妈笑得更灿烂了。

      “音乐,真让人快乐!”观水写了一篇这样的作文,写得真情实感,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

      观水被音乐的美好打动,他想学乐器了,朱望山自然是支持他,可是儿子却对他说:“爸爸,我想吹唢呐!”

      朱望山惊讶:“唢呐?”

      “对,就是结婚的时候乐队最前面那个灰胡子老头吹的。”

      “儿子啊,能不能换个别的?弹吉他怎么样?爸爸可以教你。”

      “不,我就要吹唢呐,可带劲儿了,听着高兴。”

      朱望山谆谆劝告:“光听着高兴可不行,你想吹给老奶奶听,让老奶奶高兴?”

      观水固执道:“我自己高兴。”

      朱望山拗不过他,给他买了唢呐和教程,他相信儿子的能力,可以自己摸索出来,就像自己现在每天必弹的吉他,就是自己兴致所至无师自通。

      观水刚学唢呐的时候,像刚开叫的公鸡在打鸣,后来就慢慢上道了,观水学得认真,幸亏村里地广人稀,左右邻居的房子在几十丈开外,初学时的噪音没干扰到邻居。

      从前他学过洞萧,花的精力并不多,乐理贯通,加上他聪明下功夫,很快就触类旁通了。

      他学的第一首歌曲就是“高山青”,就是那天在窗外听到的那一首缠绵的情歌,他觉得特别美,听的时候觉得心肠蠢蠢欲动。

      他早晚不辍,坚持练习了一个多月,一首曲子终于像模像样了。

      他吹给爸爸听:“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一首情歌吹出了喜庆的味道,却少了缠绵的感情。

      他吹得很投入卖力,弄的脸红脖子粗,面目堪称狰狞。

      朱望山心里笑出内伤,使劲儿憋着,看着他叹气:“儿子啊,爸爸不得不提醒你,你打算这个样子去谈恋爱?”

      观水收起自己的宝贝乐器:“才不,我吹给自己听,我高兴!”

      爸爸结婚那天,他就被唢呐迷住了,又响亮又高亢的声音,不断气的响,吹出泼天泼地的欢乐。

      他又写了一篇作文“我吹小唢呐”,这篇作文因为言之有物感情丰富再一次被当做范文全班朗诵。

      观水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小学低年级的时候会跳忠字舞,演话剧的时候扮演过白毛女的爹,现在学会乐器一点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选择的乐器——唢呐,这种乐器在农村比较普遍,婚嫁喜事都用得上它,所以它有一个标签属性——土。

      一下课同学们就开始嘻嘻哈哈:“观水,你为啥要学唢呐?”“你要做婚庆班子的乐师?”
      “观水你真是个奇葩哈哈哈…”“把唢呐带过来吹给咱们听听呗?”

      观水毫不扭捏做作,第二天就把乐器带到学校,课间休息吹了一首曲子,这回不是“高山青”,他自己也听出了用唢呐吹这个不合适。

      他换了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吹的热辣奔放喜气洋洋,教室里一片欢声。

      乐声一起,教室的窗户门口扒满了人头,隔壁班,隔壁的隔壁班都被这欢快吵闹的声音吸引过来了,掌声、笑声吵成一锅粥。

      “朱观水棒棒哒!”

      “再来一个!”

      “这个火烧的有点旺。”

      “这个不像是谈情说爱,像是在结婚!”

      作为焦点的观水很淡定,鼓励的质疑的通通接受,他并不在乎旁人的想法。

      这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现在很流行,进城就能听到到处在唱,家里有收录机的买了磁带就能放,歌曲的含义他并不是很懂,他只要吹得自己高兴就行。

      对于他的爱好,小伙伴们有不同的意见。

      放学路上,赵芳草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唢呐?”

      观水费力的想了一阵,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就像爱情,毫无道理却又深沉无比。

      “姐姐,你不喜欢吗?”

      赵芳草不喜欢太土气的东西,她实话实说:“还行吧,不太喜欢。”

      观水心里小小的失落:“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吉他,你爸爸弹得真好听,我经过你家门口的时候听到过,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学吉他?”

      “他倒是让我学,是我不肯听他的。”

      观水觉得赵芳草的审美是正常的,吉他是西洋乐器,时髦,又适合谈情说爱。

      “姐姐,我让爸爸教我弹吉他,等我学会了就弹给你听。”

      赵芳草笑眯了一双眼睛:“好呀,观水加油!”

      胖丫却有不同的意见,以前她总看到观水黄昏时坐在门口鼓着饱满的腮帮子吹着喜气洋洋的曲子,她听着听着心里无端就高兴起来。

      现在的观水坐在门口,在漫天夕阳里漫不经心的移动着手指,弹着略忧伤的调调,连他的脸蛋看起来都暗淡了几分,不复吹唢呐时的神采飞扬。

      她坐在他家门槛上说话:“观水,你怎么有气无力的,谁伤你心肺啦?”

      观水正在弹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整个人沉浸在某种奇妙的情绪里。

      “不要胡说,我现在很快活。”

      胖丫叹气:“不,你明明很忧伤!你吹唢呐的时候才是真快活。”

      对于这一点,观水并不否认,只是他精力有限,现在他把重点放在吉他上面,最爱的唢呐自然就冷落蒙尘了。

      “观水,你什么时候吹唢呐呀?我好想听。”胖丫坐在门槛上听着平静的弦声,感觉自己提不起精神。

      观水敷衍道:“以后吧,有空闲的时候。”

      现在他的吉他只是一个初级水平,他得把它摆弄精熟,弹出流畅又缠绵的曲子,就像他的爸爸,总是用一把吉他就能让干妈回到少女的状态。

      汉子,要赚钱养家,还要让女人笑魇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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