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国》图总身上攻

5、岚山郡守

　　在他们终于赶到岚山郡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吴岱驱马，领着他们前往郡守府。

　　岚山郡守是一个姓马的，长得很丑的黑皮小个子。

　　他很瘦。

　　他有十七房小妾。

　　人送外号马万贪。

　　他的习性在整个大尧官场都很出名，每到一地就要大肆敛财。

　　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行为当然触犯了很多人的底线，所以他被检举过很多次。

　　而他仍能活得很好，并且还能继续到处剥削下去。

　　因为他除了知道找足够稳的靠山之外，还很懂得进退，很识时务。

　　就比如现在，百来号人连夜投奔郡守府，马万贪不仅不厌烦，反而迅速准备了十几桌堪称豪华的好菜，想都没想，就将苏棣这样一个小姑娘奉为上席。

　　他喊出他的十七房小妾为侍卫们斟酒，自己则很热情地招待这群不速之客。

　　“守孝清苦，公主殿下此番孝期刚过，想来应好好补补。臣这里有些好菜，殿下不必拘束，该多吃些才是。”

　　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穿着锦绣的衣服，夹菜夹得殷勤。

　　苏棣不喜欢他，但是满意他夹的菜，表现得乖巧而矜持。

　　“吴大人……欸，吴将军，听说将军是真正从战场上下来的大英雄人物，了不起，来来来，满饮此杯。”

　　马万贪一副笑模样，看起来忽然也没有那般生厌。

　　吴岱推拒了他的酒，他竟还自顾自圆了回来，只道大人皇命在身，是下官不够周到云云，说着还让侍婢进了上好的茶水上来。

　　他的第十七房小妾是新入，近来颇为得宠，在府里也算有脸面。
　　觑着这个时候便过来，蹭着苏棣说话。

　　“殿下不必去看他们这些男人吃喝，左右不过些官场上的事。”

　　她自觉此时是吴岱一行人有求于郡守府，苏棣虽然身份尊贵，却毕竟年纪小不懂事，此时还未起势，尝多冷眼。

　　趁龙在浅滩的机会，与本朝公主拉上关系，说上些话，日后就算在大人面前也能得些尊重。

　　于是献得殷勤又大度，为苏棣取了盘点心放在苏棣面前，一副长辈模样道：“不如多用些点心，晚上本不该大吃大喝的，对身子也不好。殿下以前过的苦，教姨看了心疼哩。”

　　苏棣不应她，自顾自啃着鸡腿，一时间气氛生硬。

　　白珑当场摆了脸色。

　　“公主殿下的生母乃已逝裕德皇后，真真正正的皇室嫡长。殿下倒是有亲姨，乃当今首阳王妃。奴婢却不知，我家殿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做妾的姨？”

　　十七夫人脸色一白，僵在那里不敢争辩。

　　苏棣默默放下手上在啃的鸡腿，擦了擦油，开口道：“十七夫人想要套关系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人家家里，还是客气点好。”

　　马万贪攥紧了拳头，稍稍松开许，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直接把十七夫人扇倒在地。

　　她捂着脸，幽怨含恨的美眸之中眼波流转，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可真是妩媚极了，直教马万贪下腹一紧。

　　马万贪心里清楚公主得罪不得，却又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尤物，也是盘算着苏棣年幼，咬咬牙道：“你这贱人好不懂规矩，怎么敢胡乱攀扯皇室，还不快滚回去思过！简直丢人现眼！”

　　十七夫人这才慌忙退下，临走之前递给马万贪一个诱惑力十足的眼神。

　　马万贪暗骂了一声妖精，回过头来给苏棣告罪。

　　苏棣笑眯眯的开口，小姑娘声音清脆干净：“人你都已经处置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马大人不嫌我们麻烦多事，才要多多感谢呢。”

　　这句话说得乍一听是小姑娘豁达，可不经意间比对着马万贪的包庇，实在是有些讽刺。
　　饶是马万贪这样的黑皮厚脸，也忍不住红了红。

　　白珑侧身微微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位看起来瘦弱天真的殿下竟很是深藏不露。
　　但她随即笑笑，这也是好事啊，深藏不露些，入了长安便不至于被一些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许是有了十七夫人的教训，马万贪没有再敢放肆。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他唤出他的正房夫人来服侍苏棣。

　　马夫人生得极美，同时也极为端庄，礼仪方面几乎无懈可击。

　　只是她一身华服，竟有些消瘦清减。

　　马万贪似乎不大喜欢她，唤她出来后便不再看这边，只不住地与吴岱及嘲风卫的人搭话。

　　饭后马夫人带她去了客房，上上下下亲身安排，堪称无微不至。

　　苏棣道：“我只住一夜，明日大早便要赶路的。”

　　马夫人用一种疼爱的眼神看她，仿佛透过她看见了什么，然后开口：“殿下就是殿下，就算只是一晚，妾身也要照顾的妥妥帖帖才是，万不能委屈了殿下。”

　　苏棣继续看着她，看她掩不住的清愁神色，又想了想马万贪那摇曳生姿的十七房小妾，道：“夫人似乎过得不好。”

　　一个小姑娘认真地看着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马夫人的眼眶立刻红了，她摇了摇头，沙哑了声音道：“活在世上哪有什么好不好，都得受着……”

　　隔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说：“若是公主不怪罪的话，妾身……可以抱抱你么？”

　　苏棣点点头。

　　于是马夫人抱住了她。

　　她声音哽咽：“妾身的女儿，若是能活下来，怕也有公主这样大了。”

　　总算她还没有太失态，只一会儿便松开苏棣，向她告罪辞去。

　　苏棣于是想起那年她被遣去皇陵，途经岚山郡所经历的那一遭遭一幕幕。

　　遍地的哀嚎，发臭的白骨，还有饿脱形的男人……

　　她看见一个小姑娘被砸断了四肢，小脸扭曲成一个可怕而痛苦的样子，没有一点儿力气喊叫，然后被饿得发疯的饥民啃食得骨肉残缺，鲜血淋漓。

　　荆钗布裙的美貌妇人哭喊着小姑娘的名字，挣扎着想去救她，却直接被强壮的官兵拖走。

　　那个黑瘦且丑的马万贪穿着官服站在高处，一副满意的样子。

　　苏棣仔细回想了那个美貌妇人的模样，竟与马夫人有八分相似，余下的二分，则是衣着服饰，气质的改变。

　　当日的妇人衣着简素且清瘦，容色出众，撕心裂肺的哀戚之下，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而今日的马夫人细妆匀粉，衣着华贵而温婉大方，气质沉静，眉间淡淡愁绪，几同麻木。

　　“马万贪早就该死了。”

　　苏棣自言道。

　　然后她唤了白珑：“我想清洗一番再睡，白珑你能不能弄到热水？”

　　白珑笑道：“哪里会少了殿下的，殿下稍等片刻，奴婢这就问郡守府的人要热水去。”

　　不过片刻，白珑指挥着一大群侍从搬来了大的浴桶，注入温度微烫的水，撒下一堆花瓣。

　　“奴婢伺候殿下擦背。”

　　白珑依苏棣的吩咐遣散了那些侍从之后，如此说道。

　　然而苏棣轻声开口道：“不必，你先休息吧，我若是好了便喊你。”

　　白珑很能理解小女孩的这点羞涩，微微笑了笑便行礼告辞。

　　苏棣闩上了门，将衣服脱在地上，迅速换上一件合身的夜行衣，一下子便从房顶的小天窗突破出去。

　　小小的黑影行踪鬼魅，掩在夜色中竟没有一人能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