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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死不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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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恒渊汐微逝于迦曼。
九月初七,夏母挽乔向城主晟络请命,求赐婚独子夏晋与汐微,晟络不准。
是夜,夏晋跪求七皇子聿琪,聿琪为真情所动,允其成婚。
九月初八,夏晋大婚。
站在厅中央,夏晋望向身侧躺在藤蔓鲜花中的新娘,神情安然。
她穿了红色的嫁衣,不施粉妆,清丽绝俗。
他已用了颜歌门下的秘术,可让她的尸体永不腐烂。
她本来也该如其他宗主一般葬在石室的,可他要守着她,百年之后同回颜歌。
他与她,无论身和心,都不要再分离。
周围,已有一些人大声哭了出来。
他的痴情,为他的不舍,为他的执着。
实,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爱她罢了,用全部的心思去爱她。
一个男人爱得深了就会醉,醉得深了,也不愿意醒。
他抬头看到桌上特别摆放的白苏果,往事如潮,尽现眼底。
恒渊宫。
沧云亭。
汐微着蓝衣在花间起舞,夏晋蓝衣如玉,坐于亭上,竹箫抵唇,发出悦耳的清韵。
一曲终了。
夏晋足尖清点,一跃而下,飘过汐微身边时望见她脸上淡淡的云霞,不由一怔。
密密的细汗闪闪地在她额上顽皮地跳动,长长柔柔的发垂在肩上,有一股浅浅的香气,方才起舞时如云般散开,灵动轻盈。
她的睫毛扑扑地闪动,清亮的明眸一直盯着一处看。
夏晋好奇地回头,却“扑哧”一声笑起:“好馋。”
汐微瞪他一眼,扑上去夺过意娘手中白色的果子,可是果子上带钩的刺弄得她不知所措。
“笨!”他大笑,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好,一个个细心地剥给她吃。
白色晶莹的果肉,她就着他的手贝齿轻启,透明的汁液滴在手上,他浑然不觉,只是微笑着看她。
“方才说你笨都不反驳,为什么?”平日里,这一句笑骂可是会让她气上好一阵呢。
汐微翻出一个白眼,敲他的额:“笨!当然是因为有东西吃了。”
意娘笑着离开,夏晋受伤似的趴在桌上看她吃得津津有味。
一股清甜的汁液流进他的嘴里,汐微浅笑:“好吃么?看,我会剥了呢!”
“微儿,你,你做我的‘苏儿’可好?我一个人的苏儿……反正,反正你那么喜欢吃白苏果。”她戏谑着,心里有一丝丝的期待与害怕。
汐微托着下巴,思忖了一下,展颜一笑:“‘苏儿’?不错的名字呢,既然是你取的,那好吧……不过……”她把剥好的果肉递给他,“不许把我当作白苏果吃了哦。”
看她调皮地眨眼,夏晋慢慢咬她手中的果肉,耳畔她的声音清脆脆的:“你叫我苏儿,我也要给你取个名字,我一个人叫的名字。嗯……你字允诺,我以后叫你‘诺’好不好?啊,一二三,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夏晋看她粉嘟嘟的脸,玩心大起,不动声色地低头吃她递来的果子,趁她不防轻轻地在她指尖咬了一下。
“呀!”汐微惊叫着跳起,他跑出亭子,她在后面追,两人腕上系着的石头轻轻跳动。
笑声,溢满了整个恒渊宫。
“你可曾记得,我们在那一年就许下了一生的承诺,苏儿?”他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拂过妻子的眼角眉梢。
晟络看他的一举一动,默然无语。
夏晋身上红色的袍子让他想起颜歌石壁上鲜血写下的字和那一双狠厉的眼睛。
他不肯赐婚是不想看到这孩子沉溺于亡者,可是,他忘了夏晋是个固执而痴情至死的人。
和阿濒一样的性子。
甚至夏晋比他固执,比他痴情。
这样的结局是命理之中的事,人,无法改变。
清晰的足音响起,如墨走到夏晋身边,看汐微那紧闭的眼睛。
这个人再也不会醒来,用清水一样的眸子看他炼药了。
甚至不会再对他嘘寒问暖。
如墨的腰挺得很直,没有哭,因为姐姐说过,颜歌门下弟子,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昂首挺胸。
天已经黑了。
没有喜筵,也没有人离去。
灯火中可以看见一片泪光闪烁。
夏晋转过身,看如墨清秀的面容,丝毫没有汐微的影子。
如墨他,只有十四岁呢。
纵然医术再高,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蓝,苏儿有件事瞒了你很久,是时候告诉你了……取下你的面具吧。”
这面具是汐微亲手所制,精致到与人脸无异。而自从如墨离开颜歌进入帝都彬阳便不曾取下过。
虽不知是何事,但如墨还是依言照做。
面具下是一张白净的书生脸,却有一种冷傲与锋芒。
“从今日起,你便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如墨’是字,‘蓝’为姓,论辈则是……‘汐’!”
夏晋说完,抱了汐微抬步走向内室。
红色的裙裾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晟络猛然从如墨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的影子。
眉、眼、口、鼻,无一不像极了他。
这个名动天下,与皇子聿琪交好的奇少年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是自己与蓝二的另一个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汐微所说的“我不杀你,却要你生不如死”的意思,他也一下子知晓了夏晋不让他杀蓝菀的缘由。
她要他将蓝菀留在身边。
她要让他时时想起自己的无知与愚蠢。
她让他愧疚着走完一生,以此作为她对师叔的遗命奉行。
她要蓝菀活着接受世人包括汐影的唾弃。
她要他失去最疼的两个女子作为惩罚。
可是。
可是她又善良地在他失去她时给了他一个儿子,蓝儿的孩子。
夜色氤氲,他听见有凄婉的箫声传来。
“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瘦信愁如许,为谁都着眉端聚。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他仿佛看到一个女子在箫声中起舞轻唱 ,傅粉画眉,云鬓堆雪,珠钗斜横。
这一世的父女之情就这样断了。
汐微如同泛微树,在最美好的季节落下了凝翠的叶子,鲜活的绿色的叶子。
可这又不是泛微树,落下了还有明年。
这是一生的无法挽回,一生的愧疚与自责。
又是泛微叶落的季节,从沧浪亭望去,汐蓝都可以看到那一身青衣穿梭在成片的白色花海中。
花海尽头的竹楼里,冰颊雪齿、温婉淡然的佳人沉睡在琉璃棺中。
当你无法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