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死》饮隐

59、爱别离

　　“护佑一方的神仙又算得上什么，无非天上界掷下的弃子，消磨性命，堕落食人。”花照影紧握团扇的手指放松，牡丹的红脱出扇面，花叶细颤，拈在狐妖掌中，“莫再执迷，玉郎君，你的命纹已断，乖乖的，将血肉供奉于我，也好免去挣扎苦楚。”
　　细叶攀爬蛇行，绕作鲜绿的小环，牡丹蕊心舒展招摇，花汁流淌如血，滴答坠落。
　　玉郎君似乎再也无血可流，面目之上生出崩裂的石纹，皮肉之下，肌理干枯，如同风干多年的陈尸。
　　“真是晦气，这样的肉身有什么可供吞食的滋味。”花照影抚摸着手底花叶，任由蔻丹的红与花汁的红混杂一处。一枚花瓣被他信手扯下，汁液坠落的瞬间，隐约可闻一声痛呼。
　　“安静些，再敢吵嚷，我便将你们烧干净。”
　　昔年那些丧命狐妖手中的妖精鬼怪纷纷噤口不言，呻吟压入魂灵，他们深知这只野狐为兽的本性，捉弄与磨折，不过捕猎之后的余兴节目。
　　花瓣沾着鬼怪的血，薄刃一般切开旋转水流，刺向神灵咽喉。
　　玉郎君近乎执拗地不断上前，护身结界张开复碎裂，十余次之后，终于颓然萎作一地琉璃样碎物。花照影掷下手中光秃花茎，不由怀疑起眼前这位小神是否存有智识。玉郎君足步徐徐，银铃敲击在脚踝，神官袍垂下雪白飘然的广袖，衣摆拖出一纹又一纹洁净的水痕，神祇狰狞的脸容，却昭示着水宫多年积攒的血腥与腐臭。
　　至高至洁，至腥至恶。
　　渐近，花照影听到少年口中始终呢喃低叹，不过阿香二字。
　　“阿香，赏花。”
　　“阿香，纸鸢。”
　　“阿香，神宫尊上授我护佑城郭的秘法。”
　　“百姓赞我灵验，时常参我的像，若你还在，这些香火钱……”
　　“我不再出得去，不过妖邪一样不能进犯城池。”
　　“符咒不大灵了，尊上不肯回我的信。”
　　“妖魔侵入城池，我吞吃了他们，血肉好腥，不过，我寻到了你的转世。”
　　“阿香，很疼。”
　　辗转来回，不过只字碎语。神灵稚嫩的颊面悬着泪，浸入翻开的皮肉。花照影定住他的身形，卸力之后，便有十余花瓣脱出玉郎君身躯，带落几摊早早腐坏的烂肉。
　　“真是可怜，肉已不能入口了。”花照影摇首轻叹，一滴花汁落在眼角，如血色珠泪，映衬妖狐垂眸，如同慈怜，“既如此，只好吞下你的魂。”
　　他看向玉郎君执拗的眼，不知怎的酿出个从前书生常对他现出的笑，温温柔柔，莫可奈何：“世间情缘一世已足，苦海之中，只有折磨，不过，我许你做个梦，梦中，见你的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