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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陆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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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的雪下的极大。
皇宫院内灯火通明,澄火荧光衬着从天而降的雪花,一片片的,似白色绒球。
而蹲守在冷宫门前的陆欺,透过这些小雪花,仿佛看见了一个时辰前照料他起居的宫女,匆匆吃完的一碗白团子。
寒风把陆欺的小脸吹得红扑扑的,他对着手哈了哈气,连忙捂住自己的双颊取暖。那碗白团子,他依稀记得被宫女称为元宵,和沸水一起盛在小瓷碗里,热乎乎的,咬一口下去,还有甜甜的香气。
陆欺咽了咽口水,把双手重新揣进两只衣袖里,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形,好似这样就能减轻他身上的寒冷。
他身后的寝殿黑漆漆的,连支蜡烛都没点,但进到屋内总比他像此刻蹲在门口吹风要好得多,可陆欺宁愿被冷风刮着脸,冻的瑟瑟发抖也不愿进去。
他一张小脸瘦的很,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此刻睁得鼓鼓的,仰着头望着天空不断飘下来的“元宵”,和不远处五彩斑斓的烟花。
舞乐声渐有渐无的传过来,陆欺眨巴了下眼,他记得那是举办宫宴的地方,母妃还在的时候,他也曾在那里和皇兄皇妹们一同玩耍,吃喝。
陆欺揉了揉干瘪的肚子,他在这里蹲守了两个时辰,又饿又困,可给他送餐食的小太监却还没来,是因为今日宫里来人太多,把他忘了吗?
陆欺吸了吸鼻子,拍落大腿上的积雪,一声不吭的站起。自从搬来了这座冷清的宫殿,他已开始习惯经常被人遗忘了。
在外坐得太久,陆欺的两只腿被冻的有些僵硬,起身后艰难的走了几步,却不小心踩到了结在地板上的冰,脚底打滑从台阶上滚下来,面朝地的摔在了雪地里,半晌也没能顺利爬起来。
哒、哒、哒——
陌生的马蹄声传进陆欺的耳朵里,陆欺匆匆的坐起上半身,往马蹄声来的方向看过去。
“有人在吗?”
漆黑的宫墙道中,从外往里传来稚童的呼喊,马蹄声越来越近,一点星灯从黑暗里显出。陆欺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暗里的轮廓在他的瞳孔中逐渐变得清晰。
似雪一样白的小马驹上坐着个仪容华贵的男童,男童察觉到前方的雪地里有人,连忙翻身下马,取下挂在马旁的宫灯,快步走向陆欺,“诶,真的有人啊!”
男童行走中,肩头的披风随风荡开,在一地的雪色里,他身上的披风是唯一的红,明亮鲜红的仿佛带来了春日般的旭阳,恣意又张扬。
他走到陆欺面前,弯下腰把宫灯往陆欺面前一照,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印入陆欺的视野中,“你怎么坐在雪里?”
宫灯照清了陆欺此刻有些发愣的脸庞,已许久没有人同他搭过话,他张嘴几次,才吐出几个沙哑的音节,“你……你是父皇派来的吗?”
男童转了转眼珠,神态十分灵动,也不忙着答话,只搭了把手将坐在雪地里的陆欺拉起来,待看清陆欺身上单薄的穿着后,两道小弯眉不悦的皱起来,“你这个小孩,大雪天的为何穿的这般少?不怕着凉吗?”
陆欺有口难言,对方却已解下了披风搭在他的身上,披风里还带着男童身上的余温,暖的陆欺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裹紧披风,忍不住偷偷打量对方,眼神不经意和男童对上,忙要移开,男童却朝他展颜一笑,“我头一次来皇宫,找不到路了,你能给我指路吗?”
瞧他衣着气度,多半是随父母来皇宫赴宴的哪家王公贵族。陆欺暗自思忖,瞥了眼他身后的小白马驹,悄声说:“宫里……宫里是不准骑马的。”
若被宫人瞧见上告,是要受罚的。
白马驹像是听懂了陆欺的话,前蹄踱雪,踢了几块到陆欺的脚下,被男童训斥了一声,呜了几声。
男童挠头看向陆欺,似乎有些苦恼,陆欺便指了指他来时的路,“你身后的路,才是往宫……”
鼓的一声,陆欺捂住自己的肚子,脸刷的红了下来。
他曾是皇子,礼义廉耻早就被刻在了骨子里,尽管这些东西已经远离他很久,但到了人前,他却仍不能不为所动。
男童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陆欺被他这样的表情刺激到面红耳赤,迈着僵硬的步子想往屋子里赶,男童却闪身拦在他面前,“你不是皇子吗?为什么还会饿肚子?”
陆欺咬着唇不答话,神色僵硬。
男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白马驹身上驮着的东西里拿出一个纸袋,递到陆欺面前,“快吃!这是我从我家乡带来的,可好吃了。”
陆欺没去接,转身欲走,男童话锋一转,“你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你父皇派来的吗?没错,我就是他派来的,这袋东西也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前言不搭后语,若是从前的陆欺也许就此相信了。
男童见他不为所动,徒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肉干,喂到他嘴前,歉笑道:“皇子弟弟,你吃一口吧。”
陆欺想说他早就不是皇子了,可对上男童那双歉意中又饱含期待的眼,慢慢的张嘴咬下一口。
像此刻一般被重视对待的景象,他已许久没尝过了。
男童将所有的肉干都给了陆欺,陆欺安安静静的吃着,突然见他打了个寒颤,鼻头被冻的通红,就像个被冷怕了的小玉童。
陆欺收好那袋肉干,想去拉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你,你要来我屋子里吗?比门口暖和。”
对方拿起宫灯往半空一挑,陆欺的屋子里还是那般黑,第一次见直教人瘆得慌。
陆欺见他不说话,心底的期许有些落空,对方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这么黑,你别去了。和我回家住吧!”
陆欺愣愣的被他送上了马,他自己则握着缰绳,替他在前牵着马,另一手拉着宫灯往来时的方向走,“皇子弟弟,别忘了给我指路啊……”
自从进了冷宫,陆欺便再也没踏出去过,他抱着手里的一袋肉干傻傻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直到走出身后漆黑的宫墙,他的视野倏的明亮起来,彩灯银树,声乐缭缭。
“世子哟!您可是要了老奴的命啊!”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为首的老奴,陆欺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那是父皇身边的人。
他显然是认得陆欺的,当下神色大变,见他还坐在世子的白马上,连忙招呼着一边的小太监要把陆欺抱下来,“怎么就把这尊‘佛’带出来了啊我的世子爷!”
陆欺僵坐在马鞍上,不反抗也不回应,眼见一个太监快要碰到他的时候,那男童却突然翻身上马坐在陆欺后方,紧抱住陆欺,“这位皇子弟弟,以后就是我家的人了,你们谁也别想和本世子争抢!”
马鞭一扬,小白马驹长啸一声,驮着他们在皇宫里狂奔起来。
陆欺像是还处在梦里,迎面的风吹的他发丝凌乱,他身后却温暖异常。陆欺捂紧披风,“宫中,不能骑马……”
声音散在风里,对方没听的太清,“你说什么?”
话到嘴边,陆欺又吞了回去。
宫规不准,可他却想。
又是一扬鞭,马儿跑的更快,身后的人对他说:“皇子弟弟,我就这样把你带回我家的封地,好不好?”
陆欺听得真切,没有回答,只是把怀里的肉干抱的更紧。须臾后,陆欺才道:“我叫……陆欺。”
缰绳一收,马儿在一处冰封的池子旁停住。
身后的人率先下马站在一旁,仰起头朝他伸出手,满心满眼的笑起来,“我叫宁卿。”
“可以带你回我家封地的宁卿。”
作者有话要说: 缘更,开放式结局,你也可以当做是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