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25、许愿星

　　因出了命案，班里的气氛诡异，又到了分班的档口，大家反倒更希望早日分了班各奔东西。

　　中午午休的时候教室里空空荡荡，人都剩不下几个，也无需多问，出了命案后，同学的死横亘在面前，这个班级已经很难再有以前的凝聚力了。

　　茹雪和我说：“要不咱们也找个地方逛逛吧，操场上看人打篮球也不错。”
　　这是因为大家都对教室这个场所不自在，哪怕已经换了教室，张雅丽她们就是在教室中诡异跳楼。

　　我点点头。

　　才想和她走，就听教室门口有人在叫我，“石姚瑶。”
　　我回头，看见是王诗雨。

　　她讪讪地露出一个笑，“我有些事，我们能谈一谈吗？”
　　都是同学，又无恩怨，寻常说个话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茹雪要陪我一起，就听王诗雨道：“我想和石姚瑶单独谈一下。”
　　不这样说还好，一说要单独，不免让人警惕。昨天才刚“单独”谈死了两个女生。

　　茹雪便道：“你们上哪儿，我在旁边等吧，聊完了我还要更瑶瑶去看打篮球呢。”

　　这样说王诗雨也不管她，我随她到了走廊，茹雪果然在不远处坐下等我们。

　　“我很讨厌你们，这个班级，所有人。”一向胆小羞怯的王诗雨忽然这么说道。
　　她阴冷咒诅般的声音让我不由一颤。

　　只是我的反应更换来她冷笑一声。
　　阳光洒入室内，却没叫人感觉到温暖。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和那个白痴一样，叫人恶心。”王诗雨咒怨地说道：“每一次、每一次，大家都用解救人的姿态高高在上，谁要你们多管闲事了？”

　　我觉得她也太偏激了，“大家都不是那个意思，你又何必敏感。”敢情做好事帮助人还要照顾到她“敏感的内心”，照顾不来还算同犯了？

　　“本来你们不来自以为是，那混蛋也不过就是找个乐子，没意思了就走了。就因为你们自以为是，又让他找到了乐子。”

　　我觉得她真是不讲理。这样奇葩的理论，越和她歪缠，自己也要被带着去钻牛角尖了。

　　不过她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也没什么了，马上就要结束了，哈哈哈，就算别发现了又怎么样，你现在拿我这些话去告老师我也不怕。马上就要结束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脑子有病吧。

　　我有些不想理她了，转身就走。

　　王诗雨突然道：“审判星路过的沿路，什么都会被摧毁的……”

　　她这说话声调真如巫婆一般，我也懒得招惹她，心想这人那么敏感，搭上了她也是倒霉。

　　世界上总有些人的思路很奇葩：比如，要她受欺负的时候，你路过了不帮她，她会觉得全世界都好冷漠好残酷，所有人都针对她什么的；看到她受欺负了，顺手帮一下，她又要觉得，你这是在可怜她施舍她，刺激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这奇葩理论我才懒得搭理，合着她觉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的。

　　也没多想，刚走两步，茹雪拉过我，我们俩正在说着刚才王诗雨找我的事，突然窗口又掠过一下坠黑影。
　　有了昨天的经历，我俩一时都呆立在当场。

　　“哈哈哈哈哈……”我们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再一转头就看到王诗雨笑得前仰后合。

　　她这样的疯笑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逃不掉的，谁都逃不掉的，审判星经过的地方，一切都会被摧毁……”

　　*
　　坠楼的是楼上高三年级的一个女生，其余的信息学校都不准备对学生公开，我们也只能从私下小道消息知道，那个女生压力一直很大。
　　在事故发生之时，并没有人威逼她，只是很寻常的女生来到了阳台上靠着背单词，突然就自己翻了出去……
　　周围同学事后回忆，在她跳下去之前毫无预兆，既没有过激的言语，也没有情绪失控，就像是，突然就起了意往楼下跳了。

　　至于王诗雨的异常，我们私下还是去报告了老师，虽然和老师打小报告不怎么光彩，但也要看情形，这样的异常不报告，显然是对所有人的人身安全不负责了。

　　班主任也只能说知道了。她说知道了，也就至多再把异常上报，毕竟，王诗雨除了说了几句怪话，并没有做出什么直接威胁人身安全的事，总不能因为几句怪话对她如何。

　　也就在这天放学，晚上八点时我接到了班长的电话，通知大家此后三天都不用去学校。

　　“家长群里有具体的，你可以去看下。”班长似乎也不欲多眼，他说完了还要去通知下一个人。

　　我打开了家长群，结果看到的是今天的一则新闻。
　　——市八中学高三某班学生足有十几人，集体像下饺子一样往下跳。

　　市八离我们学校也不远，属于同一片区的中学。

　　“怎么最近都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出事？”有家长发道。

　　还有一家长也不知道从哪儿转的“实拍某校高三学生集体坠楼过程”，但点进去后，发现已经被和谐了。

　　我是翻聊天记录的，看两小时前未被和谐时，看过的家长的评论都是“跟中邪似的”“传销现场样的”。部分家长表示还是带孩子去庙里烧烧香保平安。

　　后来还是找到庄妍，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
　　“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王诗雨，她怎么就突然……可别也是情绪不稳，要出事了吧？”

　　庄妍点头，“这不奇怪，她沉不住气了而已。”

　　“什么跟什么的？”我怎么感觉像是我在其中错过了什么事件，“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很奇怪啊。”

　　“因为昨天拍摄张雅丽两人跳楼的人，是她。”

　　庄妍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就她？”我难以置信。
　　王诗雨这么个胆怯的小女生，如何有能力去知道张雅丽两人会跳楼，还提前去拍摄？

　　“没什么，她主动来找你说话，算是来警告？恐吓？你离她远点就行了。”庄妍无所谓道。

　　我看她又要转身闪人，堵住了门，“你把话说清楚，每次都是这样，不把话说清楚，倒是让我小心她些什么。”

　　庄妍无奈地蹙眉，“你就一直这么烦人的吗？”

　　“你、你怎么说话的！”
　　从她入住后，我们两人之间都是相敬如冰的。她之前一直对我很客气，客气中带着疏离，近来倒是能见到她一些真实的情绪了。
　　可这不是让她来说我坏话的！

　　气呼呼地瞪她，她显得很无奈：“女生都是这么纠缠的吗？”

　　“说的你自己不是女的一样。”

　　她哽了一下，然后说道：“算我服了你了。”

　　我有些得意，不由露出了个胜利的笑。

　　“事情很快就能结束了，原本也就不难想到。”她这么说道，“从后往前推，你就很容易想通。”

　　“我讨厌你这种调调。”

　　“这么说吧，今天你觉得这集体跳楼的场面像什么？”

　　我想了想，“嗯，古代xie教现场。”
　　是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世界各地古文明中莫名其妙的集体自杀事件，之前没有预兆，之后也推不出目的，逻辑上根本说不通的那些神秘事件，最后人们都只能归因于古代宗教。

　　“确实能这么说，但有时案发的两个民族地理位置上隔得很远，为何两者的宗教却有相同的‘自杀’教义？”庄妍反问道，不过她又回归了本案，“这些要讲起来太长了。那么我们假设这其中有一个神秘组织，他们要在当今的环境下成事，你觉得他们要做些什么？”

　　我想了想，“用现代的‘科学’去包装，也就是所谓的伪科学。”但又觉得可笑，“那种东西，太好笑了吧，谁会信呢？”

　　“‘酸碱体质’的那个伪科学流行了总有十多年了吧？”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被推翻证伪后，媒体报纸大肆宣传的当下，如果你去中老年妇女当中用‘酸碱体质’理论说服她们买某一保健品，依然还有市场销路。”

　　“那也只是部分人……”

　　“是吗？”

　　看着她平静的眼神，我忽然也对这问题的答案疑问起来了。事实上，不止中老年，‘酸碱体质’理论盛行的时候，许多社会精英的高知人员都在信这个。

　　“这只是已经被揭破的骗局。事实上，生活中各媒体中充斥着‘伪科学’资讯。嗯，因为这是时代的潮流，这是个讲究科学的年代，所以要设骗局，也要托以‘科学’。”
　　就像两三个世纪前，十八世纪还有骗子冒充教士卖“天国的门票”之类的勾当。

　　“也就是说这个神秘组织是个卖假药捞钱的咯？”我问道。

　　庄妍冷笑：“他们要是只是开开保健品宣传会倒也罢了，就看现在的案件，他们需要的是‘献祭’。”

　　“啊？都是受过教育的中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吧。”我有些不想想象。

　　“你们信星座吗？血型？还有女生之间一些祈福招财的小迷信，你信吗？”

　　“星座不是迷信！”我反驳道。

　　庄妍冷哼一声。

　　“好吧，有些小迷信，比如偏好‘8’讨厌‘4’，这种还是有一些的，嗯，与其说信，不如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这种程度的讲究也不会太影响生活。

　　“那么心理学呢？”

　　“当然是门科学。”

　　“超心理学呢？”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资料中，庄妍参加的那些“超心理学”研究会。

　　庄妍的表情却很是嘲讽，“人的意念确实还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谜，但也就那样了，至于靠那些‘学会’……”
　　她的语气很是不屑。

　　我想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这时倒不好接话了。

　　“人的共同意念集中在一起，确实会有意向不到的现象发生。”庄妍说道：“每个人意念的力量确实不同，我想你听说过许多小孩让钢勺弯曲的例子？”

　　“是的。”

　　“每个人，个体之间有差别，其实就算是本人，不同阶段的意念水平也是不同的。这种能力最普遍的叫法是‘念力’，或者叫超能力之类的，但你想必也听说过，有许多有超能力能让钢勺弯曲的孩子，几年后能力都失灵，被揭穿后甚至让人怀疑他们之前的报道都是假的。”

　　“不是说是因为长大的缘故？似乎这种超能力的事在小孩身上特别普遍。”
　　比如未成年人的屋子里经常容易听见楼上的弹珠声，窗帘无风自动什么的，甚至还会有一些类似预知的既视感。然而在过了青春期后，这些现象就会慢慢消失。

　　在古代的某些宗教中，也有类似“圣女”“圣童”的崇拜，选出特定的少年担任神职，而过了某个年龄逾龄之后，则会退任。

　　现代有一种观点是，排除这其中的唯心元素，认为就是少年人在成长阶段左右脑发育不均衡导致的脑部异常现象。

　　“这样说或许也有道理吧，不过人的意念大概也是有一定力量的。”庄妍说道。

　　“你这说得也太唯心了。”我当然不信。

　　“有一个著名的意念实验，”庄妍说道：“要让一个人的意念使钢勺弯曲是很困难的事，说不定还要在千万人中精挑细选出一个少年。可当实验者将人数增多，使十多个各年龄阶段的成年人对一柄钢勺作用时，结果是钢勺也发生了弯曲。”

　　“怎么可能。”

　　“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案例了。集体的意念是种很可怕的力量。比起媒体渲染的五花八门的个人‘超能力’，主流的方向早从千万人里去找短暂拥有超能力的青春期小孩，变为研究如何利用群体意念。”

　　“你说的都是伪科学……”我还是不愿相信。

　　“‘人造恶魔’。”

　　“那是什么？”

　　“几十年前的一个老黄历，当时就人类的集体意念做了个实验，一群喇嘛设计了一个人造恶魔，描述为一种亚洲高原上的原始野人会闯入藏民家中，经由网路宣传在大洋彼岸的北美流行开来。不久之后当地果然有了这种恶魔伤人的案例……后来倒成了件棘手的事，哪怕又向媒体公开了这是个实验。所以你看，集体意念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她报给了我一个名字让我去查。

　　“怎么会有……”我觉得三观都在崩裂，世界当然是物质的，至于意念什么的，常人保持的态度都是“不可知”。

　　不可知其存在，不可知其不存在。

　　我此刻的不信源于我过去所学知识，突然就有些想跟她叫板，“要是真有念力，你也能把勺子弯曲了？”
　　说完后我捂住自己的嘴，我怎么好叫她知道我已经窥探过她的过去。

　　庄妍突然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微风从窗外吹入，一时凉意让人觉得脸上更有些发烫。

　　“你既然那么想知道，那么就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