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18、许愿星

　　庄妍那天是晚了半小时才到家。

　　她到家时，整个人并没异常。
　　我打量她身上校服、运动鞋都清清爽爽的，也就放下心来，比起心中那些疑问，我更担心她一个人出事。

　　“你去哪儿了？”我问她。
　　“去超市买点速冻水饺，我们今晚的晚饭没着落。”她自然地将塑料袋放到厨房橱柜上，将书包放回房间后，她又回厨房用电水壶烧水。
　　伦叔的工作是翻班制，有时碰上大案一连几天回不了家也是常事。我从很小开始起就学会照顾自己，厨艺虽算不上好，至少不会挨饿。

　　庄妍住进来后，我们虽未明确分工，但互相都有分寸，属于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相敬如“冰”的前提是，我们先都是“敬”的。
　　比如在吃饭问题上，都是谁想到了就谁去做，她做了晚饭我就准备第二天的早饭，或者我煲了汤她就炒两个素菜，谁都没计较过多做少做吃不吃亏。家务活也一样，谁先早起先扫地，路过看到洗水池脏了就顺带擦一下。
　　因为是互相心理有数，以我估计，实际分摊下来应该也算是对半开的。

　　她一边在烧热水，一边开始打蛋，在水盆里解冻肉糜大概还准备蒸个肉饼吧。
　　我其实很喜欢看她做事时的样子，很专注，但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刚才……”
　　她继续在做事。
　　“那是催眠吧？”虽然是疑问句，我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步骤，在一旁转了下厨房闹钟，“你想说什么？”

　　她问我想说什么？
　　此时我有些生气了，“你问我想说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你给我个交待？”
　　还不待她回答，大门突然被旋开，一声重重地合门上让我们一起回头看向客厅。

　　伦叔手上还提着几个外带食盒，见我们两个都在厨房里，也有些吃惊：“说什么呢，声音大得外面走廊都能听到了。”
　　我也些脸红，和庄妍相处这段时间，我还没这么失态过，又懊恼要给伦叔添麻烦。

　　其实我跟庄妍都是很像的人，说好听点是懂事，说通俗点就叫识相：我们是伦叔收留的房客，相同的经历使我们都心里有数，不能给主人家添麻烦。这也就是我们俩从来不吵，家务事虽然没商量过但也不会推诿斤斤计较。
　　甚至，如果我们其中有一方完全不做家务，另一方也不会去吵闹而是默默把另一半家务一起带掉。不给主人家添麻烦是底线。

　　然而我难得吼了庄妍一声就这么被抓了现行，我自己也有些尴尬，还要给伦叔添麻烦，他会担心我们处不好，工作之余还要让他烦心来调解我和庄妍之间的矛盾。
　　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说话更有些不自然。
　　倒是庄妍自然地回道：“没事呢，我们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哦哦。”
　　伦叔点点头，大概也知道我们在谈什么不想告诉他，大人这时候也开始装傻。

　　我把他带回的餐盒一个个取出摆盘，晚饭也就不用再吃速冻水饺了。

　　虽然还想找机会问庄妍刚才那是什么，但伦叔回来了，倒是不好再找庄妍对峙。
　　我在里面摆盘，隐约听到他们在客厅说的几个词。

　　“今天又有学校……你自己注意……不要让学校出事……”似乎是伦叔在说的声音，语句有些模糊。
　　我一时好奇心起，凑到门边。
　　“你也不用委屈自己，有要求就说，事情结束后……”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收声憋在喉头。

　　“瑶瑶，在偷听吗？”伦叔坐沙发上，歪着半个身子看进来，正好看到我贴在门墙边。
　　我有些尴尬，这时候只能冲他笑笑，然后到厨房里面走。
　　心里也真是奇了怪了，我虽然不常打听时，却也避免不了想了解情况，以前伦叔和人在家聊的时候，我就是凑在那个老位置，也从没人发现过。

　　因我偷听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也没再继续，他们都进来帮我一起准备碗筷摆晚饭。
　　一件事大家一起动手，便也不算辛苦。趁伦叔端菜出去的时候，我冲庄妍做个鬼脸，猜就是她告得密，虽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
　　她也不声响，让我觉得这个人更讨厌了，一桩事还没说清又来了新债。

　　我那天晚上就没找到机会再单独问她，伦叔在家我也识相不拿其他事叫他去心烦。

　　倒是我和茹雪用手机聊了很久，奇怪地是她的感触却不如我那么深。
　　“难道不是你先同意的？我看你都同意了，那我还说什么。要说奇怪是有点，可你说催眠？哈哈哈，你想太多了，你以为庄妍是谁？都是中学生，她上哪儿去学催眠术，而且哪有什么电视剧里说得那么玄乎。”

　　越和茹雪聊，我越觉得自己迷糊起来，似乎那些迷幻非现实的感觉都只是我的幻觉，或是在一个午后昏了头。那状态就像是下午没午睡第一第二节课堂上睁眼打瞌睡，看着是睁着眼，还拿着笔写字，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画了一堆鬼画符，也完全记不得这几分钟内老师上课具体说了什么。
　　也或许是我期中考完太累了，精神一放松就……路上打瞌睡了？
　　我无论如何都骗不了自己是路上打瞌睡犯了迷糊，听说过许多人有上课睁眼打瞌睡的经历，还没听过有人能睁眼打瞌睡过马路回家开门锁的被。

　　第二天起来也是伦叔在，因此事一直得不到空隙去询问，我倒只好暂时寄下。
　　至于我们上学途中三人的尴尬……反正庄妍是从来不会觉得不自在的，茹雪压根就没往灵异那方面想，就只有我一个人很当了回事放在心里。

　　到学校后，大家复习了一会儿，接下来便是期中考最后一场，差不多开考提前二十分钟，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拿包往自己的考场走。
　　大家都有些紧张，这也很好理解。
　　我跟着人流走到自己的考场，考场内还不准进入，我便和其他学生一样拿着笔记再温习一遍。

　　这时王思勉陪着霍远过来，原来霍远也是这个考场。
　　我心里暗骂声晦气。
　　霍远的状态像是很好，笑得越发阳光了，得意的表情显然他的心情很好。
　　“听说前天数学英语成绩下来他都是第一名，估计他觉得稳拿好名次了。”
　　我听身边一同班女生说道，也是疑问：“他英语第一？”见鬼了好吧，霍远成绩是不错，可文科是他的弱项，他平时的英语成绩比我还差些。

　　“谁知道呢。”同伴女生忽然凑近过来说，“听说他最近真是交了好运，他爸中了文化大厦那个标，他外公机关退下来又被二建返聘了……真是有鬼了什么好事都摊他头上，他那种英语水平都考了班级第一，估计没文科拖后腿，他这回要近年纪前十了吧。”
　　我哭笑不得，“说他其他运气好就算了，成绩变好……总是他自己学的吧？”
　　“谁知道呢。”这个姑娘的口头禅就是这个了。“不过王思勉最近倒是一直在倒霉，先是他爸出意外，他叔来跟他抢家产……”

　　我们谁都不傻，在最近身边一直流行“许愿星”的情景下，我自然知道她想暗示什么。

　　她果然朝我挤眉弄眼：“你说他们俩还算好兄弟呢，要是一个暗算了一个……”
　　我还是不信：“都是高中生了还信那个？叠几颗星星就能咒人父母，那霍远也真太能耐了。”
　　女生讨了个没趣，讪讪笑笑：“你还真是唯物啊。”

　　我是不是纯粹的唯物者我在那个年纪里也不怎么确定，但有一点我能说的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却从来没停止过。
　　十年前我父亲石伟宸团队的离奇事故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从未遗忘过，但却有一种本能叫我去回避追寻那件事的真相，似乎要是只要去调查就会走上不归路和不幸。

　　不过这种“怀疑论”并不影响我对许愿星这件事的判断：我就是不信什么泡烂一堆纸屑叫人踩了就能让别人带走自己的霉运。

　　我们又聊了会儿天，实则都到考试前了，我们都是不想再翻笔记了就互相闲话。
　　正说着的时候，就见王思勉一脸坏笑，和霍远说了句什么，突然就冲开人群向前走，狠狠地撞到了正靠在走廊上翻笔记的王诗雨。
　　王诗雨由于太专注了，被撞到的手腕生疼，笔记本也被撞出老远。
　　他双手插袋，弓着背矮下身子，夸张地做出一副要与王诗雨平视说话的样子。
　　“抱歉啊抱歉，没看到你在这里，谁叫你长那么矮就看不见了。”
　　王思勉夸张地笑了起来，更让王诗雨低下了头。

　　“真过分。”我身边这女生愤恨道：“每次都是去找王诗雨，不过她自己也实在是……”

　　周围看着气愤指指点点的人很多，却没人去为王诗雨说什么。倒不是同学之间有多冷漠，而是大家都觉得帮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她自己站不起来也没用。
　　事实上大家对王诗雨被欺凌的态度并非一开始就这样，相反，许多人都为她出过头，可帮助她的结果常常叫施援者都有些小郁闷。就比如我和茹雪上一次在运动会上帮她的那样。
　　明明应该算是做好事，却感觉像是……好好的一块蛋糕里夹了只苍蝇。

　　我叹了口气，明知又是吃苍蝇，还是走了上去。
　　从地上捡起了王诗雨的笔记，就听王思勉油腔滑调地冲我道：“哎哎哎别这么看我，我可没想惹事，我都对她道歉了，你说是不是，小怂包？”
　　我看王诗雨眼眶又要红，心里其实也挺膈应，感觉真是自己找上来吃苍蝇。但总是看不过眼，说了句：“行了，快考试了，消停点吧。”
　　王思勉冷哼了一声，也觉得没意思，走了。

　　我拿着笔记本还给王诗雨。
　　她低着头还红着眼眶，似乎还就在刚才的情绪里出不来了，要是稍稍灵活的人这时候也知道要道个谢什么的。
　　我倒不是讨她这句谢，也就这么一想而已。把笔记本递给她，“你的笔记。”
　　之前掉地上时，笔记是摊开在地上，这里面似乎有折页，我没预料，在递给她时无意就翻倒了一页奇怪的黑星图。

　　那是一页用蓝色圆珠笔画的图画：用一个个圆球体表示各个星球，在无数星球中，有一个用黑色五角星表示的飞星——之所以说是飞星是因为，作画者用着短促的直线来展现空间中震动的弦。
　　而更诡异的是，这颗黑五星长着一张咧开而笑的嘴，在宇宙的背景中显得是那样的贪婪，在它附近擦身而过的普通星球（以球形表示）竟一个个爆炸裂为碎片……

　　最后一个意向应该很明了，嗯，这个就是本单元的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