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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何其少年时曾经跟从一位很有名的老师学习钢琴。那老太太早年留学欧洲多年,很受西方文化影响,谨慎寡言,语不高声,待学生极其温和亲切,几乎从不指责,因为自尊心与保持学习的乐趣比什么都宝贵。回课回得好时,老太太自然称赞夸奖;回得不好了,她也热情鼓励。
      何其很喜欢这位老师,跟她很亲厚。处得久了,便无师自通的学会自老太太的表情或语气的变化中,体会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比如,老太太如果叫她多弹一遍,并且躲进其他房间隔墙聆听并指导的话,那说明何其这首作业完成得不错;如果听完皱眉不语,表示回课质量欠佳:如果再追问何其一句“最近是不是功课很紧啊?”,那一定是老太太不满意了……
      长期以来老太太对何其自尊心与学习乐趣的精心呵护,使得何其深爱音乐,在漫长的学习过程中不觉其苦。要知道,长年累月的练琴其实是件非常枯燥辛苦的事,多少人半途而废,多是因为吃不了这个苦。
      何其直到考上大学离开家,才跟了别的老师。但多年耳濡目染,何其深受老太太影响,对待学生也非常重视平等相处,轻易不说自认会伤害学生感受或感情的话。这也是何其深受学生欢迎的原因之一。

      宁愿对此体会很深。
      自电玩之夜以后,宁愿彻底改变了战略战术,改以“缠”字诀主攻。
      宁愿是班长,正好让他可以极尽所能的利用职务之便找到各种借口接近何其。有点什么事就往何其那跑,没什么事创造点事也想往何其那跑。
      何其每次开门见到他的表情都大同小异——那双大眼睛会突然瞪大一点,然后微微偏个头避开他的视线,左手把头发掠到耳朵后面,再抬头,一点点蹙眉,问“有事?”
      通常情况下,何其对他提出的各种大小事件都是下意识的咬着嘴唇说“我有点忙。不能明天去到学校再说吗?”,他于是通常会说:“我明天有课碰不到你。”
      有时运气好,何其会想一小会,然后无声的侧身,让开路示意他进屋;多数时候她皱眉,很矛盾挣扎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他。这个时候,宁愿就会适时的叹一口气,在何其抬头看他的时候作出一个非常黯然的表情,一副自尊心受到打击的模样,无言的忧伤。他发现,十次有十次何其会无奈的退让,说:“好吧,好吧,说说看你的问题。”
      宁愿于是心花朵朵开的在心里默默比一个“V”字,庆祝自己又一次取得胜利。
      宁愿这一招可说是屡试不爽、百发百中。一来二去的,他终于发现何其其实是个稻草人,只具有威慑力而没有杀伤力。对付何其的必胜之法宝就是要装作自己很受伤、很受伤。

      何其觉得自己跟宁愿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具体哪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
      宁愿最近常往她家跑,每次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有时是一些班级事务,有时是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何其潜意识里不愿意跟宁愿单独相处。她内心深处总有某种焦虑,好象是在害怕什么似的。但具体害怕什么,她又下意识的回避去探究。于是何其通常情况下都会对宁愿提出的各种试图拒绝或延期,以期隔天到学校以后再讨论解决。
      然而,何其气馁的发现,宁愿几乎每次都有十分充分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偶尔他的理由不够充分、何其想要拒绝的时候,一抬头,总能看到宁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热切的看着她;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紧张与担忧的神色……每当这时,不知为什么,何其的心就开始砰砰乱跳,挣扎良久然后无奈的听到自己说:“好吧,好吧……”
      相处的时光并非是不愉快的。
      何其跟宁愿讨论班级事务时,总觉得他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该果断的时候大刀阔斧,该谨慎的时候细致入微。何其在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大感欣慰的同时,有时也疑惑不已:宁愿刚刚进门之前不是说这个问题他处理不好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反客为主,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往往比她自己考虑的还更周全、更可行?何其在感情上虽然神经比较大条,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但也绝不是完全麻木不仁。她细细一思量,也就明白了宁愿那点挖空心思要借故与她接近的小伎俩。
      不是不惶恐的。
      然而,伴随着惶恐而滋生的,还有隐秘的、按捺不住的欢喜,在心底款款发芽、悄悄雀跃。这种情绪更令何其慌张。
      宁愿提出来的关于专业上的一些问题与观点,也常常令何其惊喜。他虽然是从半路开始听何其的一些专业课程,在衔接上时常会有些困难,但也正因为此,他在求知求解的过程中经过深入思考而产生的疑问,更具有强烈的个人意识,带着点初生牛犊的意味,很莽撞、很犀利,有时甚至是何其听了也得思忖半晌才能小心翼翼的作答。这种学术的交流与思想的碰撞,充满了挑战性,令教与学都变得分外有趣起来。
      何其也闹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抗拒跟宁愿单独相处的。
      她和他之间的互动变得越来越自然。从最初公事化的、略带生硬的就事论事,慢慢变成了轻松的讨论与交流;谈论的话题从最初的班级事务和学习难题,慢慢拓展到了其他各个方面;气氛也从最初的拘谨疏离,慢慢变得恬淡温馨。
      别扭如何其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还是很享受和宁愿相处的时光的。
      有时,宁愿会为何其演奏他新练的曲目,一起评价讨论。说到兴起,何其常常忍不住技痒,和他四手联弹,两个人孩子似的笑闹个不停;
      有时,何其会为宁愿放上一张刚刚淘回来的旧唱片,听那些因为年代久远、录音技术有限而产生的细微的、嘶嘶的杂音,随着悠扬乐声一起在小小房间里回荡;
      有时,在学习之余,宁愿心血来潮,会拉着、拽着何其去小区的篮球场打一场篮球,大汗淋漓之后,齐齐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看天上浮云变幻形状;
      更多时候,何其在备课、批改作业的间隙,偷偷凝视旁边的宁愿静静看书的侧影,那英俊沉静的面庞,令她想起梦一般的前尘往事跟似水流年,不胜唏嘘。每当这时,宁愿总如同与何其有心灵感应,轻轻抬起头,唇角浮上一个了解的微笑,用他那双海洋一般深邃的眼睛温和的回望何其,象是在说:“你想他时,脸借你看。”

      隔周,何其接到系里开会的通知。
      开会那天,何其在规定时间进入会议室,环顾四周,却惊讶的发现参加会议的只有系里的三位头头和他们几个班主任。何其诧异的皱皱眉,心道:“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待所有人坐定,胖胖的书记也不罗嗦,直接切入主题:“今天请各位来,主要是想跟大家谈谈今年我们系首届交换生的问题。”何其眉毛挑起来,交换生?什么意思?她看看周围窃窃私语的同事,大家都一脸茫然,显然都是初次听到这回事。
      “静一静,静一静各位。下面我们请分管教学的陈主任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书记扬起胖胖的手往下压压,示意大家安静。
      “好。我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带金丝边眼镜的陈主任有条不紊的说起来。
      “大家都知道,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市跟德国的M市结成友好城市,为此,两市共同协作推动了一系列经济、文化、教育等各方面的推广交流活动。两市高等学校交换学生了解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内容。交换生这个形式由来已久,并非新鲜事物了。只是在我市开展还是首次,因此校领导乃至市领导都十分重视。”
      他停下来,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这次我们系分到两个M市音乐学院的名额,是非常珍贵和难得的机会。系领导班子经慎重考虑和多次讨论,一致同意要选派最具音乐天分、专业能力最强、最有培养潜力的学生参与这一计划。经初步研究决定,以下六位同学是本次进入甄选范围的人选……”
      陈主任缓缓念出学生名单,何其听着听着,忽地瞪大眼睛抬起头来,她听到宁愿的名字。他是唯一的一个一年级新生。呵,何其的嘴角轻轻弯上去,无声的笑了。
      “……这些同学将根据其期末以及甄选考试的分数,按成绩高低选取其中最高两位,去德国深造,为期两年。今天先跟几位班主任通个气,主要是请大家更密切注意这些同学,关心他们的生活情况,督促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加倍努力学习。为了避免因人事纷争或其他人为因素影响选拔的公平,这个消息至今还在保密中,与会人员一律要保守机密……”
      陈主任还在口若悬河的宣布纪律,何其已经收了笑容,陷入了沉思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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