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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草木易衰,滴水穿石 ...

  •   三人行至林中,黑衣人停住,转身要走,被鱼奴拦住。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鱼奴问她,明知不会有回应。
      黑衣人并不说话,一个飞身,撇开丈远,朝固戎营帐方向奔去,无一拦不及,要去追,想到身后还有固戎军,只得作罢。
      卸了铠甲,二人搀扶着找到了马儿,走出很远,才停下歇息。
      这会夜深人静,树影婆娑,像极了鱼奴初见无一的那天。
      那会她还沉浸在眼前的儿女小情思之中,如今才知自己犹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知世上更多超乎儿女情长之事,比如生命,战祸,民生之哀。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固戎营中一番遭遇像是个噩梦,却让鱼奴堪破很多。

      她不时安慰自己找回希望!
      重获自由如同梦一般。她望着无一,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心内升起阵阵暖意。

       “你为什么回来救我?”鱼奴望着无一问道:“太危险了。”
      无一是个人情味淡薄的人,明知险境,她还回来,鱼奴多少有些意外。
      “你好像没什么感激之情啊,怎么,在固戎营没待够?”无一调皮一笑,转瞬眼泪就要淌了下来。看着鱼奴都没了人样,她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啊!无一不敢去想,也不敢哭。
      “那倒不是,就是想明白了许多东西。”鱼奴看着无一,神色带着笃定,平静:“无一,多谢你!”
      无一倒有些不好意思,抹一把眼泪,又神气道:“早说你要跟着我混嘛!”

      两人相视一笑,鱼奴将此情谊铭记于心,无一,咱们这便是过命的交情了。无论将来如何,我定要报答你今日救命之恩。

      天亮了,两人往雷州城而去。
      雷州城一片废池乔木,目光所及俱是荒凉,触目惊心,鱼奴想到皎娘,还有那么多绵宋百姓沦为俘虏,受固戎人欺凌,心中愈加沉痛。
      好一会,她们终于找到皎娘曾在的繁楼。
      繁楼在雷州城中,街道宽阔,幌子招摇,可以想象从前的热闹,如今却是内外冷清,廖无人烟,鱼奴打听了许久,才探得皎娘孤女寄养之处。
      行路所至,更是萧条,鱼奴与无一摸索了半晌,走进一条小巷,几经弯绕才到了那院子。
      这院子不知多少年了,久经失修,破的不像样,门窗斑驳,怎么也合不上,院内一个小女孩,穿的虽脏,身上却也没有补丁,像个惊慌的小鸟似的看了鱼奴一眼便跑到内屋去了,孩子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难道这便是皎娘女儿,身边竟没个人吗。
      “你是谁啊?”一个大些的男孩问道,紧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婶出现在门口,问过才知道,孩子叫云乐,婆婆死了,母亲很少回来,一个多月前回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
      鱼奴自然知道皎娘为什么没回来,皎娘怕是回不来了,她搂着皎娘的小云儿,像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她没见过父亲母亲,外祖母在她五六岁时过世,也是从那时起,再没有人抱过她,再没有人为她缝衣做鞋,许多灰暗的日子……
      好在都过去了!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乡,好名字,鱼奴念叨着小云儿的名字,可惜皎娘难再回来了。
      “我带你去寻你娘亲,可好?”鱼奴柔声说着,轻抚云乐的小脸。
      “好啊!”云乐小的灿烂,天真无邪的样子叫人心疼。
      鱼奴带着云乐和无一一起回梁州,无论如何,她要护云乐周全,这是皎娘所托,万万不能辜负。
      三人未敢停留,一路南行,鱼奴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奔波劳碌,很是虚弱,又不知何时能归梁州,有气无力地问着:“无一,咱们这是到哪了?”
      无一摇摇头,她也不知,安慰鱼奴:“不必担心,总之跟着这些流民,一定能到梁州。”
      她牵着马儿,总是扎眼,便远远的跟着流民。
      正走着,忽听前头呼声四起,一行南来的骏马疾驰而去,无一好奇:“这是些什么人呐?好大的阵仗。”
      鱼奴搂着云乐昏昏欲睡,如堕云雾,无心去看。
      无一看她如此,心生忧虑,赶路着实困难,还是好生休息下吧!
      好不容易寻了驿站,无一身上没什么钱银,那驿将不愿收留,定是要抵了马匹才准入住,无一便与他争执起来,引得驿站中人人侧目。
      林江听得喧嚣之声,想着近来雷州流民甚众,很是感慨,便下楼去看,不想却是故人,只是,那还是他的鱼奴吗,她瘦了,面色苍白,像是一阵风就要倒下:“鱼奴。”
      林江飞奔而来,握住她的手,她缩了回去,林江这才瞧见,她的手上脖子上,胳膊上尽是伤痕。

      鱼奴也很是意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林江,但总是高兴的,鱼奴冲他温和一笑:“我没事。”。
      林江赶忙张罗了驿馆,扶着鱼奴坐下,又命驿将收拾客房。

      听得林江所言,他救下念念与金环,已经送回梁州,在此逗留,一是为了雷州流民尽些绵薄之力,二是为了寻鱼奴。
      鱼奴闻言很是感动,他这般情深义重难得可贵,自己此番境遇能有无一林江挂怀,实是幸事。
      她抿了抿嘴唇,眸中闪着泪光:“多谢,我叫你们挂心了……”
      看着鱼奴十分感动的样子,无一揶揄道:“我舍生忘死的去救你,也没见你这般感动,现在倒感激的恨不得以身相许。”
      无一也没料到林江会来找鱼奴,林江在农舍那副清冷的样子,和金环暧昧的样子,总让她没有好感,这个书生心高的很,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林江对她一番感谢,无一报之一笑,彼此都觉很是虚伪。

      鱼奴趴在桌上,微笑着看着二人,无一与林江自然是不同,她对林江的感激,多是出于客气,是欠了人情一般,对无一,那是姐妹,是朋友,知己,是能赴汤蹈火以报之的生死之交。
      几人说着话,旁边的食客酒后说着混话,声音很大:“那帮狗日的固戎人,净抓些年轻的姑娘们,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入了固戎营还不是羊入虎口,唉。”
      闻言,鱼奴低下头,从前只道儿女情长,喜欢方有亲近之心,男女俱是一样,如今才知,女人何其孱弱,什么喜不喜欢,战争面前,只有性别不同,没有喜好之别。
      女人就像牲畜,那些惨叫,□□,都是可怕的,带着无尽恶意。

      看着鱼奴脸色煞白,林江心中五味杂陈,眼下他不能再问她什么,只有让她尽快好起来。他抱起鱼奴,将她安顿好,便去请大夫。
      鱼奴沉沉睡去,梦里一片茫茫白水之上,无边无际,自己四处张望,忽听得乐声阵阵,歌舞浮现,红情坊那些熟悉的脸庞冲她笑着,忽而又变成皎娘她们的脸,发丝凌乱,衣衫褴褛,和着血迹朝她笑着,忽而眼泪横流,朝她伸手。
      鱼奴却直摇头,心中满是惧意。醒来大汗淋漓,再无法入眠。
      休整几日,鱼奴决定还是赶紧回梁州,可好不容易到了昶瀚河,却渡不了河,沿河许多流民在河岸守着。
      多亏林江与顾大人相熟,有了顾大人的名号,才得以顺利过河,回到梁州。
      到了梁州城,想到红情坊,近乡情怯,无一安慰她:“这般生死都过来了,怕她们做什么?”
      林江要送她回去,好为她遮掩,鱼奴不愿,已经欠了他人情,不能再劳烦他了,且红情坊人多嘴杂,若是累及他的名声,就不好了,他平时在红情坊遇到,也都是佯装不识的:“无妨,你赶紧去顾大人那回了差事,无须担心。”

      坊中依旧繁盛,与固戎踏足过的雷州是截然不同的盛景,众姑娘俱是笑脸相迎,像是往常一样,金环见她回来,先是怔住,紧接着扑了上来,泪水逬出。
      “嘘!”她将鱼奴与无一拉到一旁小声道:“你不说,她们都不知道的,都以为你是探亲去了。”
      鱼奴这才明白,难怪,大家见到自己面色如常,想来金环与念念都不会将此前的事说出去。

      白雪音只觉鱼奴变化许多,从前眼中总是带着光芒的,如今倒黯淡许多,很是清冷。她自是知道鱼奴遭遇,却还不知她在固戎营中偶遇夏侯先生一事,罗先生他们拉拢不成,许多事也不再告诉白雪音,白雪音只知他们想让崇阿王府的反贼之后复国,北歧王庭是亲手灭了白家一族的凶手,虽有绵宋挑拨离间,但她明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鱼奴竟还能逃回来,她也曾在军营中死里逃生,这几年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也难免不伤感,见鱼奴好好的回来了,她是高兴的。
      鱼奴与她说起夏侯先生一事,白雪音却是不高兴的:“我没有什么夏侯师父,若是有的话也只有示剑山庄那一位。”鱼奴便不再提起所遇,白雪音见她憔悴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再冷言冷语苛责,至于云乐,得知她身世,也留她在赏心苑,同师傅们学艺。又让应心好生教导鱼奴。

      “她真是越来越像小湖了!”应心叹道:“雪音,你说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应心。”白雪音不悦道:“我与你说过许多次,她只是我在度月山遇到的山民,我希望你好好教导她,将来,让她能独当一面,有立足之地。也算是我报了她的救命之恩。”
      应心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清风楼已经多次打探鱼奴身世,罗先生信中说,夏侯先生也说鱼奴肖似昌仪公主。
      应心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又动了心。这不是她的错觉,鱼奴也许是北歧的机会。
      她待鱼奴多了许多劲头,鱼奴只当是应心姑姑心疼她。

      固戎人走了,梁城内更享安逸浮华,红情坊仍是歌舞声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鱼奴这番经历,人也沉静许多,对固戎那些经历只字不提,成日醉心习艺,整日跟着应心整理坊中事务,人言可畏,她劝慰自己要坚强,如今她还有云乐要照应,不再是孑然一身。

      她记挂着林江的恩情,又托念念在太子殿下面前为林江谋些出路,好在林江也是个聪明人,听念念说,太子殿下很是赏识他,做了太子府幕僚,又得顾奉民保举,朝廷赐了官职,很是春风得意,人情往来非常。
      鱼奴也很为他高兴,一直说要好好谢谢他,只是去了穹南街好几次他都不在。
      她有时也会去前头楼上露台坐会,探听些梁州的近况,固戎的动向,那些被俘的人,下落如何。
      听说顾奉民退兵有功,封了顾相,听说赵王殿下与张将军私自陈兵昶瀚河,遭人弹劾,赵王殿下被派往江南应明府,张将军则被召回梁州,另遣了孙将军领兵回勒邑,镇守北歧诸州郡……
      只是很少听到肃王消息。
      想到莫七,鱼奴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道他如何了?
      她每每想起莫七,便私下探听清苓动向,莫清苓不常在红情坊,想必莫七不大顺利。可顺利不顺利,又与我何干呢,也是有关的吧,至少清苓不在,倒能落得安宁,莫清苓若是在的话,定要寻根究底,不胜其烦。
      莫七,莫七,李炤延,李炤延,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为何不来找我?
      鱼奴默念他的名字,想起刚回红清坊的那天。
      她刚一回来,为免人生疑,强撑着在坊中忙了半日,才得回房休息,她一进屋便倒在床上,无一却是闲不住的,忙着收拾行李,却不想在梳妆台瞧见个盒子,仔细端详,想着,难不成那印玺藏在这,她打开一瞧,立马惊叫起来:“哇,金子!”
      无一自从离开闽沙岛,再没见过金子,这齐齐整整的一盒金子,晃得人忍不住想笑,鱼奴也凑上来看,很是不解:“这是哪里来的?”
      无一道:“就放在你的梳妆台上,你竟藏了这么多金子,了不得啊!”无一赞叹,伸手要拿。
      鱼奴忙收起来:“不许动,这不是我的。”
      鱼奴狐疑,坏笑着盘问,这金子哪里来的。
      鱼奴面色微红,急急翻着,在盒子底下找到一张字条。
      “小乞丐,草木易衰,滴水穿石,惟金石永固,吾心之所爱,“金”赠于你,贺生辰之喜!
      李炤延,五月初一”
      莫七戏谑的模样浮现眼前。
      这东西是莫七给自己送来的生辰贺礼?
      鱼奴想起,那天说起生辰之事,他问自己想要什么礼物,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起金子银子之言。
      不过是一时戏言,他嘴上说着自己财迷,却仍是送了这一匣子黄金来。
      鱼奴心中五味杂陈,“惟金石永固,吾心之所爱。”金子是他最爱的东西!我也喜欢,可,我是吗?这很重要,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她收起木匣,感叹绵宋皇室何其豪奢,一掷千金轻而易举,只是黄金能换来安逸苟且,换来绫罗珠宝,富贵珍馐,却换不来人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草木易衰,滴水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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