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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外头都传,丞相当年的婚事,太过奢靡。而今反思,一律从俭。

      黄昏时分,天空上染得粉的紫的,是这个时节才有的云霞。仆从执灯朝路,新郎官驾车在后……等等,这新郎官似乎有些特别?
      坐在墨车最前方,手持缰绳,一身新郎红妆的男子竟戴着面目。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那一位……病了么?”

      接亲的日子一般是提前定好的。但真到了接亲那一日,有些运气不好的新郎,恰巧染了重疾,无力上马接亲。这时就会找个家中娶过妻的同辈,戴上面具,戴他走这一遭。

      众人小声议论,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那一位,居然会有病倒的时候。

      队伍还未到裴家门前,裴家盯梢的仆从,已经撒腿回报主人——当然,还有家中女郎。

      裴爱穿着新娘子的喜服,早已装扮妥帖,执着团扇,听说王峙来迎亲的,心似小鹿乱撞。裴夫人此时却流了眼泪。
      裴怜在旁看着,奇怪道:“阿娘,你哭什么?”
      “你懂什么,你姐姐嫁进去后,我们都见得少了。”裴夫人心知是喜事,却分外难过,一来以后难见女儿,不知她一个人在王家,吃穿用度会不会被克扣?高门规矩众多,又会不会被人欺负、算计?还担心她压抑不开心……
      二来,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日日相对,就这么嫁去别家,心里空空的。

      裴怜懵懂,但听亲母一说,似乎以后真见不到姐姐。那以后谁陪她说话嬉闹?屏风那边岂不是一张空床?

      受了感染,裴怜也难过起来。

      裴爱见着,心头触动,亦生出不舍,湿了眼眶。

      裴夫人见状,轻抚裴爱后背:“莫怕、莫怕。”
      裴爱道:“阿娘,我不是害怕。”她这回哭,真不是因为惧怕。但数种情绪,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也难说出。
      不知怎地,解释完,她泪涌得愈厉害了。

      一家四口,倒只有裴一,仍是微笑着的:“嫁女是喜,哭什么!”
      裴夫人横夫君一眼:“就你没心没肺!”
      “当年你嫁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啊!”
      “那是因为见你之前,我就已经把眼泪哭干了!”
      ……

      说着说着,裴一和裴夫人竟斗起嘴来。
      话越说越好笑,仿佛两个小孩。

      裴爱裴怜听得乐呵,谁也不难过了。

      到了门口,婢女扶裴爱上车,她在扇后偷看,疑,王峙怎么戴着面具?
      不对,按风俗,戴面具来的就不是王峙了。
      他病了?

      裴爱不禁为王峙担心。

      莫说路上了,就是到了王家,沃盥、酳酒、交拜全无心思,只盼着早早入洞房,关照病夫君。

      等到了她和王峙的院落,却觉出古怪来——这里装饰一新,门前窗上着囍,窗户和门除了一个仅能探出手的小窗口,其它都从外锁着。
      那王峙岂不被反锁?
      王家把一个生病的人锁起来做什么?

      待到王家婢女们给裴爱打开门,她瞧见新房内明显生着气,但还是起身朝她礼貌一拜的王峙,明白了。
      猜他定是不同意、不情愿这桩婚事,被长辈关起来,强制成婚。

      裴爱也不点破,她瞧王峙眉目英气,回忆当日策马放箭,英姿飒爽——他就像她家院子里开的花,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赏?
      她是爱花赏花的。
      他不愿意?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本该男子主动,裴爱却主动近前,两手紧紧握着团扇,遮住自己的面容,脆声道:“夫君却扇。”

      等了半晌,并不见王峙过来,反而听到王峙的声音,他先告诉她原委,继而又道,自己是被算计的。这门婚姻,他从未松口答应。

      裴爱握着团扇的手在抖。

      王峙柔声同她商议:“女郎不该被我耽误,可速归去,再觅良缘。”

      屋内寂静半晌。

      裴爱忽扬起头,脖颈挺直:“进门第一夜,夫君就要将新妇休掉吗?”

      王峙确实是这样想法,但不知怎地,裴女郎一说出口,顿时觉得这种作为十分无礼,过分伤人。
      他陷入沉默。

      裴爱继续道:“进门第一日就被休,回去后建康城人人皆知,哪个郎君会再上门提亲,我怎可能再觅良缘?!”

      她这么一说,王峙心中不忍,但又缓缓暗道:他是真不愿意娶。
      一时两难。

      “我想了想,唯有一个办法,既可成全夫君,亦能圆我。”

      王峙闻言,抬眼注视裴爱,自她进门口,第一回认真审视她:团扇背后,模糊面容,其它瞧不清楚,只一双眼睛里的水光,在夕阳黄昏时最为明亮。

      王峙问她:“什么办法?”

      “以夫妻之名,行知己之实。一年为期,约满各放归去。”

      王峙心想,那便是先假装一年呗!虽然他心底仍有些膈应,但一年后再合离,能寻的理由的确多了,她可比今日少些难堪。

      王峙轻轻将团扇从裴爱手中抽掉。

      他瞥了她一眼,陌生女郎,中上之姿,但还入不得他眼。
      旋即避开裴爱的目光。

      裴爱瞧王峙神色,应该对她没有印象。
      记不得那日射箭的事情了!

      裴爱眺向案几,上头摆着一壶酒,两只用红绳系在一起的葫瓢。

      她提醒王峙:“夫君合卺。”

      王峙埋头,提壶倒酒,落在瓢中。举手投足间,不自知流露出优雅,却令裴爱心如战鼓。
      稳住、稳住。

      两人在案几两侧坐定,王峙见裴爱去端葫瓢,迟疑了下,也端起。

      他一执瓢,裴爱明显感到力量,她的瓢被强带着扯向王峙那边。

      裴爱本能地拽了拽,只一下下,就感觉到王峙再次加重了力道。
      好好的合卺,怎么成拔河了?

      又像鱼钩钓着一条不听话,拼命要往回拉的鱼。

      裴爱试着再用力些,果然,王峙再次加重力道。

      两厢僵持,她心底轻笑,突然松了手,王峙收不住,身子后仰,自己瓢里的酒全泼在脸上。

      本能地眯眼,躲闪,泼到发髻上的酒往下滴。

      王峙转过身去,整理仪态,以他的性子,在陌生人面前出丑,简直比拿刀子在脸上刮还难受。

      裴爱并不催促,见他背着身子,一阵动作。许久,平静了,裴爱才提醒道:“夫君,还未行合卺。”

      王峙转过身来,重新倒酒。
      他先拿起瓢,却又放下,同裴爱道:“女郎,同你商量个事。”

      裴爱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夫君请讲。

      王峙唇抽了抽:“这回你我都不扯瓢?”把这仪式给完成了。
      “好啊。”

      王峙等着裴爱触及葫瓢,与她一同举起,至空中,红绳笔直,才发现仍得扯瓢——因为红绳不够长,差一截距离,够不到嘴边。
      王峙蹙眉。

      裴爱提醒道:“夫君,可以这样的。”瓢端端正正定在空中,保持不动,她将脑袋凑前,就喝上瓢里的酒了。

      王峙顿觉一世的英明才智扫地。

      他把头凑前,饮了一口,哪知可得太急呛着了,但小户女郎在眼前,岂能丢面子?
      明明想咳嗽,却一下下硬吞回肚里。

      为了掩饰自己喉头的抽搐,王峙道:“这酒有些苦。”
      “不是酒苦,是瓢苦。合卺选的都是最苦的葫芦,意味夫妻喝了酒后,能半生同甘共苦。”

      王峙抬眼:“女郎知道很多?”
      “阿娘告诉我的!”裴爱声音甜美,笑着扬起下巴,“而且这酒不能喝完,喝一半后,你要和我交换,喝对方那半瓢。这就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王峙稍稍失神。

      裴爱将手中的瓢递到王峙面前:“交换吧!”

      王峙与她交换,举瓢同饮。
      等一瓢酒完全下了肚,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这风俗他怎么不知道?还有,他为什么要听她的?!
      他几时饮别人饮过的东西?!
      可是合卺已经按照裴爱的意思完成了,就算沾着女郎的口水,他也完完全全吞进肚子里去了。
      还有,他们不就是装装样子,走个过场,为什么要魔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王峙对自己有些恼火。

      王峙眉头皱成川字,既然是假装,那么有些话,在成亲第一日,就要同这位女郎讲明白。
      他要立威,还要划清界限。

      王峙正准备开口,却见裴爱放下葫瓢,双手放在膝上,敛起笑意:“夫君,有些事我必须先同你说清楚。”

      王峙眉头更拧:“女郎请讲。”

      “夫君高门之后,兼文韬武略,好似万仞泰山上的青松,上有甘露润泽,下有渊泉滋养,冬夏青青,贞且知礼,风度超群。”

      谁不喜欢被夸呢?何况裴爱这一番吹捧雅极了,王峙极度舒适,不自觉对她笑了笑。

      裴爱却话锋一转:“夫君既知礼节,讲风度,且已歃盟定约,缘何还以冷脸和恶气对待?”

      王峙一听,心中第一反应:她说得对!
      回味三秒:不对劲啊!
      他是脾气大,但他同时也是王家儿郎,知书教养,所以踢倒案几,会自己扶起来。遇着再不待见的人,该行的礼仍会行。
      所以他心中虽一百个不情愿,却仍因礼节和恻隐之心,答应下一年之约。。

      王峙刚想反驳,裴爱却又开口——她怎么总让他说不出话!
      裴爱道:“亲事是阿父与丞相说的,我得知时,已经说定。后来你家郎君上门,我的夫君从一个人换成另外一个人,我同样不知情,不能左右。”

      王峙见她神色自然,不似撒谎。
      但因着接连被人欺骗,王峙仍半信半疑,问了她许多细节。
      裴爱对答如流,没有漏洞。

      王峙这才完全相信,心想:原来她跟他一样,也是被强迫的。
      之前以为裴家人都同王峤合伙做局。
      这样想来,她比自己更惨了,接连被“卖”两次,进门后还受他欺负。
      王峙心中顿时软绵绵,微微垂眸,柔声道:“是我进门怠慢女郎,向你赔不是。”

      裴爱说话,不紧不慢,“我是夫君名义上的嫡妻,纵然没有喜爱,夫君也应该尊敬我。”

      王峙哑口无言。半晌,道:“女郎说得对。”

      “既然是对的。夫君尊敬我,也要在外人面前扮得真实,就不该再喊我‘女郎’。”裴爱嘴角勾起,“该改口喊我‘娘子’了。”

      王峙怔住,明显不能接受。

      裴爱道:“要是郎君喊‘女郎’喊习惯了,哪天对着外人,一时嘴瓢就露馅了。不如早早改口。”
      王峙:“女——娘子说得对。”

      那声“娘子”音微气短,一带而过。

      “夫君喊什么?我没听清。”

      王峙只得再重复:“娘子……”
      声音跟个蚊虫似的,威凤霸气全无。

      而且喊完,见鬼!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双颊飘红。

      更不好意思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霸王:全都是套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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