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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裴爱对上王峙目光:“我可以托人去查查。”

      “托人?查什么?”

      裴爱道:“查是不是有人下毒啊!”托陈妙慧去查。

      王峙嘴角抽了抽:“你怎么会想到那?”

      裴爱如实道:“嫁过来前,阿娘嘱咐,说世家人多,可能毒来毒去,叫我谨慎。可是我忘了……”一顿胡吃海喝,“直到见你只吃冲天准备的饭食,我才记起叮嘱。”
      所以,就联系到下毒上去的。

      王峙的双手,不知何时负到身后。
      “也有可能吧!”他轻叹道。

      裴爱在一旁,偷偷拿眼瞄他。王峙生得高大,她需眼珠子往斜上转。

      王峙又道:“但也可能是太婆装病。”

      “怎么可能?!”裴爱当时近前看过,萧老夫人躺着不能动,面部歪斜不似装的。

      王峙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都是猜测,这事等拜访完再议。还有,暂时不要告诉他人,尤其是外头的人,不要去托。”是场家丑,不可外扬。

      裴爱点头。

      按长幼顺序,接下来该拜访的是王巍的二儿子——王近。
      昨日他不在正堂,裴爱算是第一次见。
      她和王峙来到从叔住处,院落干净,不仅里外皆未植树,甚至连绿草也无。经过之处,不是石板路便是沙石,只一条溪跃过乱石往下流,寂静无声。
      溪水清澈能见底,见着零星鱼苗,若闪般蹿来蹿去。

      近至楼前,一色白房,有些房子甚至没有四壁围墙,只散散搭着些灰的、白的纱幔,飘起,落下。

      王峙突然回头,冲裴爱道:“别怕。”
      裴爱摇头,这里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清冷了些。

      王峙颔首。
      此时冲天和另两名仆人从另外一条道上赶来汇合。
      王峙牵起裴爱,在纱幔中穿梭。
      冲天另其余两仆原地待命,他自己则接过礼箱,跟在府君和主母身后。

      少顷,见着一人素衣长裤,跪坐中央。
      风动,帘动,他不动。

      裴爱以为这人便是王近,王峙却问这人:“你家郎主在哪?”
      原来是名仆从。

      仆从转向,面朝王峙,匍匐道:“奴引郎君、夫人去。”

      说着站起,在前面引路。

      纱幔越来越密,裴爱走着,恍觉隔着纱幔,总有人影闪过,这才觉出怕来。
      不由自主攥紧王峙的手。
      王峙感应到,侧首看她,见她眼中有星星泪,便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从叔不是坏人。”
      不必害怕。

      裴爱信他,便不怕了。

      行不了多久,密集的纱幔忽然稀疏,间距极远,几乎只在四角,天地顿时开阔。

      左上角处躺着一人,膝盖弓起,背对众人,有叮咚声若泉水,应是这人在击筑。
      裴爱心想:这回该对了吧!这人应该就是王近了。
      她无意瞥头,见之前引路的仆从已经离开了。

      筑声仍响,明明知道有客人来,却没有丝毫要停止敲击的意思。

      王峙鞠躬道:“叔叔,侄儿携新妇来拜会了。”

      筑声这才渐渐轻了,一下一下,敲击的间隔时间也长了。

      躺着的王近没有起身,而是直接在地上滚半圈翻身,他穿着广袖白衣,原本泥土就沾到身上,一翻,彻底脏了,袖子上全是泥。
      王近却毫不在意,手上还拿着击筑的竹尺,似乎是看向王峙裴爱这边。

      为什么说“似乎”呢?

      因为他戴着一张面具,五官目光俱见不着。
      面具上画着白脸红眼红唇,一瞧素雅,二瞧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见王近手不抬,并不打算摘掉面具,裴爱便鞠躬,埋头道:“叔叔,新妇自嫁进来后,还不曾好好拜会。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礼物,特意给叔叔买的。”
      话音落,她见着冲天的一双靴子从身边经过,应该是抱着礼箱拿给王近了。

      “都拿走,我用不着。”
      王近开了口,声音沙哑,仿佛耄耋老人。

      出乎裴爱的意料,她不仅抬起头来,见着王近手放在面具上,缓缓摘掉。
      是一张光彩照人的脸,眉目英俊且标致,裴爱从未见过如此深邃的双眼,如此高挺的鼻。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是因为喜欢而跳动,而是惊艳于人间绝色。
      可惜,王近还是老了些,眼角有皱纹,淡淡笑起,额头也有。
      要是年轻二十年,不,仅年轻十年,无人能比。

      王近冲王峙笑道:“你俩小夫妻新婚,以后持家需要的东西还多着。我这里有的,尽管取去!”
      说完便唤仆从,方才引路的仆从原叫“自在”。他听召唤而来,说要领王峙三人到仓库去。

      王峙摆手拒绝,而后朝王近再拜道:“多谢叔叔美意。但您不要我们的礼物,还要馈赠我们,愧难收受。”

      王近笑着抬手:“我都用不着,放在我这可惜了。”竹尺松手坠地,裴爱瞧着,只觉他潇洒扬手间,指可触云。而世间万物,于他都是身外之物,视若浮云。

      王近手再往未靠着众人那一侧探,摸得一个酒壶。
      原来他是要拿酒。

      王峙顿时蹙眉,脚下不由自主走近,劝道:“叔叔,酒还是少喝,这里无墙无屋,风吹酒凉,不利于身。”
      这几天返寒,要喝酒也该回屋内,暖融融的喝。

      王近笑道:“能有多不利?难道比五石散还伤?”

      整个王家都知道,王近离不开五石散,日日服食,谁也劝不住。
      王峙劝过好多次,都失败了,此时王近提及,他不禁抿唇。
      一时不知如何再劝,

      王近却继续道:“再则,何来无墙无屋?”他饮酒击筑,笑看苍天,竟歌道,“天是顶,万象是墙!”
      本性空性,世间如此广阔,没有什么割舍不了的。

      王近缓缓看向王峙,用不容质疑的口气道:“魔奴,你来看我,送礼,我不收,是因为我不需要。但我回礼,你不收,便是蔑视长辈没有礼貌了。”

      王峙当即单膝跪下:“叔叔,侄儿绝无此意。”

      王近哈哈大笑。笑到畅快尽兴,命自在引众人去随意择选。王峙只得和裴爱双双道谢,大家正准备走,王峙却仍忍不住再劝王近:少饮酒,注防寒。
      王近当然不会听。
      正说着,一年轻郎君双脚并跳,来到众人面前。

      离得近了,裴爱瞧见,这郎君与王峙一般高,年岁同样差不了多少。他相貌很像王近,五官都是极出挑,但却无一星半点风.流惊艳,反而奇奇怪怪的。
      因为他的每一个表情都略过了,以致扭曲,不太像个正常人。
      而且两颗眸子空洞,没有神。

      这郎君明明跳至众人当中,却视若无睹,喘两口气,继续跳到王近面前,直扑入怀,喊道:“阿娘!”
      他应该是王近的儿子。
      这分明喊错了。

      王近却笑呵呵应声,还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小郎君撒娇道:“阿娘,我想吃糖!”
      王近旋即从袖袋中掏出一颗甜糖,递给儿子,看来是随时备好了的。

      甜糖外头包着纸,小郎君却不拆不剥,直接往口里塞,仆从自在看在眼里,连忙上前,道:“郎君且慢!”
      小郎君歪着脑袋回过头:“嗯——怎么了?”
      自在熟练地剥纸取糖,塞入小郎君口里。

      小郎君拍手笑道:“糖甜。”
      拍了半天,巴掌响亮,也不觉疼,突然停下:“咦,自在,你怎么在这?”
      敢情方才根本没意识到是谁给他剥的糖?

      自在躬身含笑,刚要说话,小郎君却继续叫道:“自在最好了,自在你那里有糖吗?”
      自在竟然真也从怀中掏出一颗糖,剥开呈给小郎君。小郎君抢了瞬间丢去口里,一时塞了两颗,口齿不清,却含糊不住喊甜。

      王峙见状上前,笑道:“岫儿,我这也有一颗。”说着从袖内掏出一颗糖,纸剥开,单手递给小郎君。
      他竟也备了。

      小郎君原叫王岫,他的动作言语再次僵住,愣愣注视王峙,半晌一字一句发问:“魔奴哥哥,你几时也在这儿?”
      下一秒,飞奔过来,将王峙的糖也塞入口内:“魔奴哥哥的糖最好吃!”

      含含糊糊,要很努力才能分辨他的吐字。

      裴爱在旁瞧着一切,既楞且懵,插不上手。王岫却突然注意到她,发出一声尖叫:“哎呀,她是谁?”裴爱来不及解释,王岫已经埋头扑入王近怀里,喊道:“不认识,怕、怕!”

      裴爱要近前,却见这位族弟后背弓着,瑟瑟发抖,一时止步。

      王峙迅速过来,牵住裴爱,接着朝王近点头,示意道:叔叔,我们先走了。

      王近怀抱王岫,不停捋着儿子的后背,远远朝王峙点头,算是回应回应:速去速去!

      王峙便赶紧拉着裴爱,和自在冲天一起离开了。

      自在步伐飞快,将三人引至仓库,裴爱有点跟不上,到了后一直喘气。
      自在将锁打开,而后朝王峙鞠躬:“奴担心小郎君,先告辞了。这里头的物品,郎君任选,选完后将锁带上即可。”
      王峙点头:“你快去吧。”
      自在迅速再行一礼,飞步离去。

      王峙、裴爱、冲天,缓缓进屋。
      仓库里三、四十排货架,什么都有,囊括吃穿用度。既有珍宝,亦有寻常物。
      甚至连银子都随意堆着,十来箱,溢满了掉出来也没人管。

      裴爱同王峙走了一圈,隐隐觉着,这位从叔,是把历年所得所发,包括赏赐都放起来了。
      他没碰更没有用。

      裴爱便说出猜测,问王峙是不是这样。
      王峙道:“嗯。”猜得九成对吧。因为还有不少所得,王近都拿去当了,统统换成五石散。
      又问裴爱:“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或者喜欢的?”

      这里面许多物品,是裴爱喜欢的,但却并不是必需。
      她虽眼底喜爱,但晓得这时候不该贪多,便摇头道:“并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们就随便挑一件吧。”

      王峙道:“拿两件吧。”
      不拿算失礼,但拿一件也是失礼。
      好事成双,裴爱不懂,他不怪她。

      王峙便告诉裴爱要取双数的规矩,做主捡了两件寻常物,命冲天收着。
      三人退出库外,王峙亲自锁了门。

      三人离开王近住处,裴爱回头一望,仍见纱幔随风飘起交错,妖娆似烟,勾动她心中疑惑,痒痒的。
      裴爱忍不住问了关于王岫的问题。
      王峙还未答,冲天抢先一声:“哎!”

      王峙起手,敲了冲天一个栗子。

      他边走边说,用复杂了语气讲述王近这一脉的旧事。

      之前提过,王巍同何女郎生过三子,其中王近是最小也是最聪明的,凭实力绝对官职三品,却自毁前程,效仿王达,沉溺于五石散和美姬。

      说是效仿,其实一样也不一样。

      何女郎离开王家时,王近最小,只三、四岁,可以说是打记事起,便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二房未续主母,王巍又常年在军中,便只有哥哥管弟弟,王达虽被过继,但到底在同一个宅子里,照顾两个弟弟的担子便落到他身上。
      长兄如父如母。

      后来,王达尝过五石散,又不自控,一朝沉溺。这时候二弟王递已经成人,懂得分辨好歹,便没有受影响。
      但王近那时才十一二岁,哪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尊敬大哥,因此效仿大哥,同样染上了五石散瘾。

      这一晃都二十年了,愈发戒不掉了。

      王达宠爱美姬,在外蓄了数十名,其中一名歌女出生的燕姬,留下他的血脉——王峤。
      却因为五石散遗留下的毒性,天生瘸腿。

      王近也一样,宠美姬,畜美姬,养做外室。

      王峙讲到这里,道:“三叔叔虽然宠溺外室,却是不一样的。”

      裴爱仰头看王峙,见他昂首挺胸,目光投注到梧桐如盖的翠叶上,那叶与叶间正好有一束光射来,炫人双目。
      王峙脸上,竟渐渐浮起尊敬之色。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红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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