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酒—三苦酒》寒霜初见

8、故与书怀

　　大漠黄沙，蔓延开外，肆虐的吞噬着这大地。
　　沈官城躺在军帐内的床上，心里是说不出的痛楚，回想起过往不知多少天的折磨和虐待，身心俱疲，白皙的手臂上也是又数不清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眼尾灼的生疼的口子，扯了嘴，艰难的笑了笑，又将手放了下去，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摸他身体的其他地方了，所以索性呆呆的望着帐顶，一动不动。
　　帐门有被掀开的声音，但沈官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看是谁了，反正，自己好像也活不到多久了，想怎么样怎么样吧，他的眼珠转了转，似乎不让眼里那滴晶莹流出，缓缓闭上了眼睛。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似柔，似刚。
　　“这人怎么还没醒啊，” 他又轻轻抬起他的手，“这……西羌人也太狠了吧，炮烙之术也用的出来啊，这伤，也太深了吧。”而后他又轻轻放下生怕碰坏了他。
　　沈官城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这姑娘不是来抓他回去严刑拷问的，而是，救了他。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盔甲的女将。
　　沈官城艰难的开口“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沈某，感激不尽。”
　　“身为女将怎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你还是我们的同胞。”
　　“哦？将军如此了事如神，万一是西羌的苦肉计呢？”
　　“到时候再杀你也不迟。”
　　沈官城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他偏过头来，看着女将军呆呆的望着前方，前方所指，便是都城。
　　“将军是在想家吗？”
　　“大敌未破，何以为家。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家。”她低下了头，望着自己铠甲一身，红巾垂地。
　　“那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我也没有家。”
　　他们，相视一苦笑。
　　他被西羌人挑断了腿筋，无法站立，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所以她命人做了把木轮椅，还给他请了最好的郎中。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这令沈官城百思不得其解，可每次问她，她都回答“你是我们同胞，哪有不救之理？”
　　沈官城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敷衍，但也没再追问她，也只默默受着。
　　正是艳阳好时节，这是大漠里难得一见的场景，将士们在练兵场上练着都有个好心情。
　　她将沈官城外面去，见见久违的阳光。
　　“将军不用练兵么？”
　　“别老叫我将军了，我有名字的，我叫阿绾。”
　　“阿绾？我以为将军都有个霸气的名字的呢。”
　　“谁说将军就一定要霸气的名字啊，我觉得……这名字，是我的救命恩人取的，我很喜欢。”说着她笑了笑，阳光照亮了她的脸，她也是个标致的可爱女孩的脸，一点儿也不像将军。
　　“你也是逃过命的人吗？”沈官城低下头微微的说。
　　“西羌的练尸炉还真是不好呆的呢。”
　　“你也是从尸堆里面逃出来的人吗，呵，真是巧呢。听我父亲说我也是呢，听说那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呢。可是我后来尸毒发作，把这事儿给忘了。”
　　“ 忘了好呀，记起来了，怪吓人的。”
　　她望了望天空，似是把苦楚硬吞到肚子里，又似把眼里的晶莹倒回去。
　　沈官城并没有发现，继续说着“西羌人还真是狠毒啊，将中原人抓住，去内脏，丢入练尸炉，练尸毒供奉圣君，圣君可百年不死，以保西羌万寿无疆，真是可笑，又可气啊。”
　　“所以呀。我才不能让我的同胞落入练尸炉啊。”
　　沈官城笑了，好比艳阳，好比琥珀。
　　阿绾也笑了，好比西子湖水，清澈透亮。
　　沈官城转过头去，看着阿绾，“阿绾，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笑。”可能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沈官城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沈官城扯唇笑了笑，便不再想这事儿了。
　　西羌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冷，在帐中的人，也能有那种刺骨的感觉。寒风像一把弯刀，剜着脸颊，甚至有种要剜出肉皮的感觉。
　　突然，在帐中的人居然感受到了热气，他们便在这无比舒适的环境下，幸福的睡去了，可殊不知，这一觉，便是“梦死”
　　狼烟烽火，号角四气，西羌夜袭军帐。
　　沈官城眼中那个笑起来如同暖阳的女孩，面对敌人，竟然临危不惧，豪气风发，拔剑杀敌，毫不含糊，他想站起身来帮她，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士兵们全都起来了，该扑火的扑火，该杀敌的杀敌，沈官城一个人坐在帐内，不知所措，看着鲜血从帐外染到帐内，呆呆的，似曾相识。
　　给他治病的郎中慌忙推着他，出了帐子，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阿绾的身上不知已经被多少刀子划了多少个口子了，面颊上还有鲜红的血痕，不知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敌人已杀了一波，不知道还有多少，反正中原的士兵已经没有多少了。
　　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记不得没关系，反正我欠你一条命，我还你了，快走!”
　　“阿绾，敌人势在必得，不会赢的，放了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不，我走了，谁还你命啊。”
　　“郎中!带他走!快!”
　　西羌开始投放火弹，营帐已招架不住，他回头，她对着他说“一定要记起来啊，在都城等我吧，我会回来的。”
　　郎中推着沈官城快速从小道走去，他回头，只见着红袍盔甲将军，巾帼英雄，独立火中。
　　“好啊，我在都城，等你。”
　　后来啊，他想起了一切，但都是很久之后了，那个女孩儿啊，一直把为她而挡的那支箭记在心里啊。
　　再后来啊，他在都城开了家茶馆，叫绾青丝，你来的时候啊，能不能找到啊，应该能的吧，毕竟阿绾这个名字，好好听啊。
　　但沈官城不知道，阿绾将军尸体回京的时候，上百人来吊唁，他在房里喝着醉生酒，在梦里，见到了她，她说，
　　“我没有失约，我这不是来了吗。”
　　可沈官城醒来发现，她，终究还是，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