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南柯子

8、相见何如不见时

　　上个月的某一天，大吴极力向我推荐一位台湾的学者，说他的《红楼梦》讲座非常好，不过没有告诉我姓名。我自认为略略看了几本国内关于评论《红楼梦》的书，而且有感于百家讲坛之臭，以为他讲的也跟百家讲坛差不多，便没有在意。可是过了几天，我在网上闲逛时，发现有一位台湾学者JX讲古典诗词，包括李清照、陶渊明、李煜、李白等人的，试听了一下，不禁感叹道：天哪！世上竟然把古典诗词讲得如此娓娓动听学者，简直比南大任何一个大牌教授都讲得好一万倍！
　　在每一堂讲座的前后，或短暂间歇中，都点染着几段优美宁静的古典音乐；尤其是那一缕绵长幽渺的箫音，令整堂讲座都显得分外的婉约多情。他的声音亲切随和，毫无居高临下、为人师表的感觉，富有一种磁性的魅力。听他的声音，仿佛只有30多岁，像是同龄人而又稍稍年长，正属于那种半师半友类的人，感觉像在跟老朋友在聊天；如同行走在三月的西湖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那天晚上，我一口气把辛辛苦苦下载的五六堂讲座统统听完，只觉齿颊馀香。
　　李清照有一阙小词《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我原来一直以为，这首词写的是女主人昨夜喝了点酒，次日迷迷糊糊地醒来，帘外刮着很大的风，而雨滴却疏疏落落的。小婢正卷着门帘，女主人睡眼惺忪地问，昨夜的海棠花怎样了？小婢答道，海棠花还是开得像昨天那样鲜艳。但女主人却不太相信，说红色的花儿应该已经凋零，而绿色的叶子却更见精神。
　　然而JX却解释，这首词写的是李清照与她丈夫赵明诚之间一段私密的感情，透露出婚姻的幸福，文中的卷帘人其实是她的丈夫。我恍然大悟，莫非我对这首词的理解一直都是错误的？JX又说，“肥”与“瘦”本来是两个很庸俗的字，多少诗词名家都不敢写进诗词，而李清照却能发前人之所未发，化腐朽为神奇。
　　我承认，我是彻底地迷上他的学识和声音了！可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百度上搜集它的信息，其实我的本意也不过是看他的著作，以及他的其他讲座而已。很不幸地，百度上不仅罗列出他的全部著作，还附有一张他在书房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学者已经过年六旬，表情显得比较严肃，再也没有他的声音传达给我的那种亲和力，令我怅然若失。他的声音与照片给我的反差是多么大啊！早知如此，我宁可永远不知道这些信息！
　　过了几天，大吴从老家回来，我反倒向他提起这位学者的讲座，问是不是这个人讲红楼？他说是的。我赶紧从他那儿把JX的所有讲座都拷过来，准备慢慢地从头听到尾。
　　JX说过，红楼梦是他自幼便很珍爱的小说，他对这本小说有一些很私密的感情，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不太愿意把对红楼梦的个人理解讲给大众听，这番话更挑起了我的兴趣。
　　可是才听了三四集，我就感到有些失望。或许他的听众主要是对红楼很陌生的大学生，所以他在讲座中不时地提醒听众：“你们还记得娇杏这个丫头在哪儿出现过吗？”“大家还记得秦可卿是谁吗？”而我对红楼的内容已经有几分熟悉，并阅读过一些评论，感觉他的语气像是在教小学生。
　　更令我感到不满的是，他说：“大家在阅读原文时，如果觉得诗词过于晦涩，可以先跳过不看。”而我是一个对古典诗词如痴如狂的人，如果说整部《红楼梦》是一顶华丽的王冠，那么里面的诗词就是王冠上的明珠。他竟然可以如此忽略诗词，令我简直无法忍受！
　　幸而这种情况并不多，讲座中虽然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内容，不过也的确有些独特的个人体验穿插其中，所以我还是愿意听下去。
　　我后来仔细考虑，一个学者的讲座，如果我能够毫不费力地全部听懂，我就感到没有听他讲的必要；而如果我完全听不懂，像听天书一样，又感觉过于吃力。只有在半懂不懂的情况下，才能百分之百吸引我的注意力：如果他讲的我能够听懂一半，我在听课会时产生强烈的共鸣；还有一半听不懂，就会充分激发我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当然前提必须是我对讲座的内容感兴趣。

　　2010年4月17日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