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南柯子

22、女子何必逞英雄

　　南柯子按：有些同学回忆起我来，觉得我喜欢穿男式衣服、剃男式短发，举手投足之间具有几分男子气息，颇有“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女强人架势……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自我。感谢《今日临安》的编辑老师，给我一个为自己的形象“翻案”的机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连死后的灵魂都不得安宁，还要变成厉鬼召集旧部一起大闹森罗殿！每次读到这些豪气干云的革命诗词，我总是血脉贲张，觉得掉脑袋不过就是脖子上结个碗口大的疤那么简单，我内心甚至巴望着自己也能遇见一个为国捐躯的机会，死得轰轰烈烈，重于泰山。
　　在我曾经崇拜的英雄中，有邱少云、董存瑞、王二小、雷锋、赖宁、于谦、文天祥、屈原、□□、向警予……可以列出长长的一串名单，其中自然少不了女中豪杰秋瑾。秋瑾（1875～1907）取字竞雄，自号鉴湖女侠，其言谈举止带有几分男性化倾向。有一次，丈夫本来与她约定一起出游，却临时爽约，去跟几个狐朋狗友喝花酒。她在烦闷之余，也扮作男子，大摇大摆地带着小厮去逛戏园子。如果说这一举动还带有几分孩子气的话，那么她留学日本归国后，身着男装专门去照相馆留影纪念，就不像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决心与男子一决高下了。
　　大约是深受家庭影响之故，我少年时的性格与秋瑾有几分相似。家父盼子心切，因我是家中的幼女，他便索性把我当男孩子来养。他不许我们三姐妹烫头发、涂口红、画眉毛，严厉禁止我们穿裙子，在十八岁以前，我基本上没有穿过裙子；曾经有好几年，我的头发剃得像男孩子一样短。直到后来独自外出求学，一切才慢慢回归本位。
　　如今我早已脱离父亲的掌控，具有独立的行动自由和思想自由。我的观念完全转变，我觉得女性本来就该打扮得美丽优雅。当一个人心情低沉时，一点点地修饰外貌，也是在调整心情，看到镜中的自己由憔悴不堪变成得光鲜靓丽，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贾宝玉常说女孩儿家是珍珠，出嫁后却变成了鱼眼珠子，或许也与妆扮有关吧：女孩在家做姑娘时喜欢把自己收拾得整洁漂亮，而结婚生子后往往变得拖拖遢遢，不那么注意外表了。
　　重新审视当初的行为，发觉自己很可笑。世上没有绝对的平等，所谓的男女平等，并不是简单地穿男式衣服、梳男式头发，甚至跟男子一样逛戏园子，更多的恐怕是指家庭地位、接受教育、工作机会的平等，诸如此类。解放后曾经一度呼喊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提倡女子跟男子干同样的体力活，其实也是把女性妖魔化了。大江东去是美，小苑春回也是美；热情奔放是美，含蓄内敛也是美；力拔山兮气盖世是美，楚腰纤细掌中轻也是美……女子完全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何必一定要跟男子相比？
　　作为秋瑾的精神导师和知己，革命志士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失败后，次日慷慨就义；清廷四处搜捕其同党，秋瑾分明有机会逃走，却主动放弃了。这让我想起在浏阳会馆中坐等清廷抓捕的谭嗣同，以及在东京大森海湾自尽的陈天华，他们的死究竟能激起多少国人的血性？倘若他们不急着送死，一切从长计议，说不定能为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或许秋瑾对徐锡麟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应以仰慕暗恋居多吧，否则徐锡麟的死怎么会对她的刺激那么深，甚至甘愿陪葬呢！不过格于礼教，彼此从未捅破过这层窗户纸而已。她于公则殉国，于私则殉情，也算是求仁得仁。
　　当年的那些万丈豪情已然烟销云散。多少年过去了，我才恍然惊觉，自己不过是滚滚红尘中的一大俗人，每天都会为学习、工作、感情、家庭这类琐碎无聊的事而烦恼，生活平庸得不能再平庸，教科书里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如我这般庸人或许一辈子都难得碰到一次。
　　其实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有过这种失落，据说有个老头炸掉了某著名纪念碑，法官问他为何如此，他将脖子一梗，视死如归地答道：“不能流芳千古，就要遗臭万年！”抱歉我实在记不住此人的尊姓大名，可见一个人博得流芳千古固然不易，想要遗臭万年也挺难的。当个人英雄主义情结被现实的鸡毛蒜皮彻底消融之后，他便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教科书在我们的心灵中灌输了太多的仇恨，却没有教会我们如何去爱，爱己，爱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往今来，有多少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都被历史的长河湮没无闻，更何况我们处身于一个注定产生不了英雄的时代！那么女性又该如何定位自己的角色呢？窃以为，女性在工作上恪尽职守，在生活中怜贫恤老，在家庭里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业余时间增强自己的个人修养，或许还能在平凡的世俗里活出自己独特的人生价值。

　　（本文发表于《今日临安》2016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