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手奶大的徒弟一剑刺死之后》阿诀

10、第十章

　　我在全真派住的这些天里，最深的感受就是——舒服。

　　吃得好，住得好，不仅有模样圆润可爱的小道童陪说话陪开心，还能时不时地开小灶，可以称得上万分地体贴周到了。

　　这可比住客栈要舒服得多。

　　最重要的是还不必花银子。

　　要知道，试武大会在即，客栈的房费较之平时，已经不知涨了多少倍，虽说我并不差这点儿钱，且以我跟宋掌柜的交情，房钱更是可以免了，但依我那三徒弟一根筋儿捅到底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接受的，只是他们确实又没几个钱，我便不得不为他们打算了。

　　眼下一个香喷喷的全真派摆在面前，不紧紧抓住了就是个傻的。

　　况且，能住在全真派里头的大都不会是什么小人物，此次试武大会，全真派是东道主，能与东道主关系非同一般，别人断不会因为你是个无名小派而看轻了你，至少明面上不会。

　　这么一举两得的好事，到哪里找？

　　师父当成我这样的，实在是不多了，我简直可以说是为清屿宗操碎了心。

　　如果能回到二十年前，还是不要再遇见盖越了罢。

　　……

　　……

　　桥生他们抵达云州的日子到底还是比我预估的晚了两天，距离试武大会只剩三日的时候，我才得到他们即将抵达云州的消息。

　　抵达的当早，我叫上追邈、玄光跟阿岭准备去城外接人，罗朝法听到这个消息，异常贴心地派了两位弟子与我们同行，以表全真派的诚意。

　　说到这个罗朝法，他作为全真派的首席大弟子，为人处事倒也算得上面面俱到，就是感觉过于油滑了些，端着一副正道君子模样，背地里的花花肠子其实不比谁少，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哎，我从前远远地见过一回王春阳，那时就很稀罕他，忘了当时是为了什么事要急着赶路，就不曾前去跟他结识，否则，我定会停下来去跟他喝上两杯。

　　若说盖越是侠士，身上带了我没有也不可能会有的侠气，那王春阳恰恰与之相反，王春阳身上的气息与我极为相像，我一眼便看出他与我是同类人。

　　都说人这种生灵最容易被同类人以及与之性情截然相反的人吸引，王春阳欣赏盖越，盖越爱慕于我，而这两个人，也正是我生出过结交之心的唯二之人。

　　只是王春阳教出来的徒弟实在不怎么样，要么是傻乎乎的，心里只念着吃，要么就是心面不一，一肚子花花肠子……

　　不过论起心面不一，我那大徒弟才是个中翘楚，典型的面白心黑，如此看来，他与罗朝法好像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惯会装的。

　　另外，王春阳有个傻徒弟，我的那个三徒弟也很是缺心眼儿。

　　……这么一比较，那我与王春阳岂不是也没什么两样？

　　唉，也不知王春阳的其他弟子如何？我只知道我的另外两个徒弟，他们一个喜爱装乖卖巧，一个成日恍恍惚惚，双目无神，走个路都能撞到树……

　　而这几个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还都是盖越捡回来的。

　　真叫人头大。

　　我，王春阳，盖越。

　　我们这三个人……

　　不论是挑徒弟，或是当师父，似乎都不是个中好手啊，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罢。

　　……

　　我接受了罗朝法的诚意，让那两位年轻弟子跟着我们一起去接人。

　　自到了这云州来，我一直住在全真派内，几乎是闭门不出。试武大会在即，城内高手云集，其中莽撞意气的人超过半数，一言不合就拉开架势，拔剑抽刀，不把人弄死了不罢休。

　　而我一已无内力护身的废人，还是埋头做人得好。

　　男人嘛，特别是没有武功又稍微长得有点儿姿色的男人，在外面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

　　否则，下场就跟不远处的那位站在糖人摊子前的兄台一样了。

　　……光天化日的，还真出现了姑娘调戏男人的戏码。

　　几句感叹世风日下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我猛然间记起了我现在的身份，于是立即做出了副路见不平的正义凛然模样。

　　哪知追邈却极不配合，我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就将我想说的话尽数说了出来：“啧啧啧，光天化日的，哪里的姑娘在调戏柔弱壮汉？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我恨不得一脚踹翻了他。

　　好在随行的那两位全真派弟子已经被糖人摊子前的嘈杂吸引了去，并未觉察追邈言语间的不妥，我瞪了追邈一眼，也往摊子那儿看去。

　　这一看，有些了不得，方才瞧得不仔细，只依稀瞥见一身着红衣的女人以及女人对面露出的一角灰色宽大袍袖，从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传出来的话语中，能听出来是姑娘家在调戏男人，而这会儿再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碰上冤家了。

　　全真派的弟子愤愤骂了一句：“妖女！”

　　是的，此时站在糖人摊子前调戏男子的女人，正是那艳姝宫的宫主，唆使阿洄杀了我的阮鸿羽。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伤心一下过往之事，立刻又被另一番情况震住了。

　　阮鸿羽微微侧过了身，被她调戏的男子顿时显现在众人面前。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颗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的光头。

　　全真派的两位弟子显然也被震住了，二人愣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呐呐道：“是……虹雪禅师。”

　　追邈也啧啧惊叹：“妖女与高僧啊。”

　　阿岭在一旁接道：“妖女与高僧的绝世之爱。”

　　玄光皱着脸问：“哪里来的绝世之爱？我怎么没看出来？”

　　追邈鄙视：“你懂什么，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什么绝世之爱，旷世情缘，爱恨情仇，虐恋情深……叫你多读点书，你不听。”

　　我已经懒得去理会这三个人。

　　妖女与高僧。

　　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此景，我竟是想也不想地做出了个举动，在心里飞快算了一下这二人的年龄差。

　　这阮鸿羽与我年岁相当，而虹雪禅师，说是比婆婆的年纪还要大……若单从年龄上看，这二人大约就是祖孙辈的关系了。

　　思及此，我再也忍不住：“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阮鸿羽果真不愧是阮鸿羽。

　　不过虹雪禅师确实长得俊俏，可以称得上是天人之姿了，再配合着他淡然清冷的面容、禁欲的气息，就仿若是那天山上的雪莲，出尘脱俗。

　　我感叹之间，全真派的两位弟子已经忿忿然走到了摊子前，与阮鸿羽争执了起来，而阮鸿羽这方调戏虹雪禅师不成，又见两位嫩生生的少年送上门来，言语间颇为挑逗，两位少年哪里受得了这方侮辱，立刻拔出了剑。

　　眼看着场面即将控制不住，围观群众认识到了危险性，急忙散开了去。

　　倒是那位虹雪禅师依旧坐在摊子前专心吃糖人，而且吃得很开心，仿若方才的事全然与他无关一般。

　　……到底是年纪大辈分高，心性不是常人能企及的。

　　两位少年持剑直指阮鸿羽，剑气逼人，威风不已，只下一刻，阮鸿羽手指一弹，泛着寒光的剑纷纷断作两截，少年们变了脸色。

　　“你们二人的姿色倒也勉强看得过去，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就收下了。”阮鸿羽娇笑着，一副不欲放过这二人的意思。

　　阮鸿羽已经对两位少年有所动作，二人堪堪避过，情势很是不妙，我实在不好再继续围观下去，正要吩咐玄光前去救人，忽然，一直坐在摊子前专心吃糖人的虹雪禅师站了起来。

　　他面向着众人，高举起手上的糖人儿，玉白的面上染上了层薄红，像是个生气的少年，只听他音色清冷地问：“谁弄的？”

　　糖人儿只剩下半个身子跟两只腿，从这残缺的部位还依稀能辨认得出这原本是只猴子，做糖人的摊主手艺真是不错。

　　而就在虹雪禅师脚下，糖人儿的脑袋跌落在尘土中，脑袋旁边，插着一截断剑。

　　“只是根糖人儿罢了。”阮鸿羽对着两位全真派弟子，还能分出心思来调戏虹雪禅师，“小和尚，只要你乖乖跟了我，你要多少糖人儿，姐姐都给你买。”

　　小和尚，姐姐……

　　原来，阮鸿羽并不认得虹雪禅师。

　　这边虹雪禅师听了阮鸿羽的话眼睛眨都不眨，仿若未闻，倒是那两名全真派的弟子怒气冲冲的：“妖女，虹雪禅师岂是你能玷污的！”

　　追邈在一旁忍不住闷笑出声：“……玷污，这个词用得真是妙。”

　　在全真派弟子道出虹雪禅师的身份后，阮鸿羽忽然之间变了脸色。

　　我只以为她是意识到了她调戏的是个足以做她爷爷的人而感到了尴尬，却未料，她脸色变过之后反是大笑出声：“原来禅师大人，失敬失敬。听说你内力深厚，修为颇高，若真是这样，你与我一同练那双修之法，岂不妙哉！”

　　“……”

　　我觉得我实在愧对江湖人擅自给我封上的“淫|魔”名号，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们商量一下，将这个名号让给阮鸿羽。

　　她定然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