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间玉》心京鹊

2、初遇

　　“给我看看呢，阿兄！”
　　“阿兄欺负人！”
　　“诶，小妹何出此言？你若够得着，为兄就给你看。”
　　“阿兄，别逗欢玉了，给她看看吧哈哈哈。”
　　稚嫩的童声从花园里传来，这少年和小童的嬉闹惹眼，连春风都添上一抹亮色。让路过的丫鬟小厮们频频回顾又忍不住偷笑。
　　“少爷又在捉弄二小姐了，平日里看着最是持重沉稳，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倒是有个小孩样了。”一个小丫鬟走在廊上忍不住悄悄探看，和身边的丫鬟姐姐私语。
　　“你刚来府里不懂。在弟弟妹妹面前岂是能和在我们面前一样的？”
　　“也是呢。不过这高门大户，相处之间没想到和我们家中别无二样。”
　　“也不是所有府宅都这样。是咱们命好在这将军府里伺候，将军和夫人，还有少爷小姐们，是最和善不过的。你可知主子们恩爱，将军未曾纳过妾呢！”那丫鬟姐姐悄声提点着新来的小丫鬟。
　　没想到吧？我们府里可是上下一心，和睦得很。
　　“你不知道的多了，以后好生伺候主子们……”
　　私语声突然止了，丫鬟姐姐看向身前，大小姐不知何时站在花廊边。
　　“你们这是送新鲜瓜果去父亲书房里吗？”还不待丫鬟问安，谢晞玉先开了口。
　　只见眼前的女童，笑眯了一双眼，轻声询问。
　　丫鬟匆匆抬眼又俯身问安。眼前少女还仅垂髫，已可预见日后是何等美貌。
　　柳眉杏目，眼中温柔映着梨花，丰润樱唇，唇齿轻启是莺啼细语。长长的发辫垂在一侧胸前，几枚小小的花钿缀在其上，流光点点隐于发间。粉白裙边带起落花香风。一瞬难辨是人间明珠还是丛中花灵。
　　丫鬟应道：“回大小姐，是的。是京郊外庄里新送来的瓜果，夫人吩咐一份送去给老爷，一份送去芳洲苑——夫人说，想必此时少爷和小姐们在一处。”
　　谢晞玉笑了笑，伸出手去拿小丫鬟手上那份瓜果，“给我吧。母亲果然了解我们，只是哥哥说今日花开得好，我们便来了这，不在芳洲苑。”
　　“我自端去给哥哥和弟弟妹妹，你们只送去父亲那就好。”
　　“是，大小姐。”丫鬟们答后便离去。
　　远去的身影里，小丫鬟回顾一眼。心想，大小姐真是好看，说话也柔柔的，就像……就像家里长辈讲的故事里，漂亮的小仙子！
　　……
　　这边花树下，谢晞玉端着瓜果回到石桌旁，谢南风和谢欢玉已经停止了打闹，谢南云乖巧地坐在石凳上，小短腿摇着，大眼睛盯着哥哥姐姐，也不说话，就傻傻笑着。
　　谢欢玉拿着从哥哥那好不容易抢下的小弩，好奇地在手里翻着看。
　　原来是这么个东西，干嘛用的啊？
　　无趣。往桌上一扔，扑去拿果子吃，也不理谢南风。
　　一旁谢晞玉噙着笑，打量几眼不说话，细细剥着手里的果子，待见到果肉，便一点点剔出来，放在谢南云面前的小瓷碟里。
　　谢南风没得到关注，一时不忿，拿起小弩，炫耀似的给谢欢玉讲解。
　　“这是小弩！仿的是军营里的弩箭，是李叔做的小玩意儿，不带杀伤力的，也就偷偷给我们玩一玩。”
　　谢欢玉想到自己的弹弓被没收了，正伤心呢。听得哥哥这么说，又起了兴致。眼中有了神采，甩着两根发辫赖赖地去拉着谢南风的手臂。
　　边说边塞果子给谢南风：“阿兄，好阿兄，这个什么弩一定好玩儿~教教欢玉吧~”
　　“别，可别。上次偷偷给你弹弓还被父亲骂了呢。”
　　“我也就拿来给你看个新鲜，可不敢教你用！”
　　谢欢玉见撒娇无法，借力蹦一下抢回谢南风嘴里的果子，哼。
　　“不给你吃了，坏阿兄！”嘟着嘴抱着手臂，看在别人眼里正是一副可爱模样。
　　绕过谢欢玉，谢南风越过谢晞玉去捻瓷碟里的果实。嘿，有现成的。
　　哪知谢晞玉拍打了一下这贼手，“自己剥去，我给小弟的吃食呢。”
　　谢南风悻悻收回手，手支在桌上，捧着脸故作叹气：“唉，妹妹偏心了，小弟需要照顾，为兄就不需要关心了吗？”
　　谢南云沾满果汁的双手拍打着，笑出声，也不知在笑姐姐只疼自己，还是笑哥哥吃瘪了。
　　一旁谢欢玉装不下生气的模样，噗嗤一笑，躲到谢晞玉身后抱着她肩膀。发辫荡在身后，流苏碰到谢晞玉的花钿，娇笑盈满花园。
　　“果然还是阿姐最疼欢玉了，帮着欢玉。阿兄瞧见了吧，欢玉可是有靠山的。”
　　皱着小脸，谢欢玉神气活现的样子又惹人气又招人疼。
　　谢南风无法，低头自己剥着果子。还是自力更生吧……趁他不注意，欢玉又拿过一旁的果皮掷向哥哥，扔完就跑，也不管砸没砸到。谢南风低头只向左偏了一下就躲过了这“暗器”。
　　嘿这丫头真是要无法无天了，为兄不好好和你讲讲道理岂不是越发野了。放下手中物什就去追赶谢欢玉。
　　其实谢欢玉哪里是真的想砸哥哥一下呢？那果皮沾着汁水，被砸到脏脏的，欢玉也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呢，才不舍得真砸哥哥！
　　这是怕哥哥真的生气，故意逗他的。谢南风好歹也是将门之子，自幼习武，这点功夫还是有的。谢欢玉也很有信心哥哥能躲过。
　　少年少女嬉笑，正是好时光。

　　要说这一家，远不同于其他大族富户。旁的家里本家连着分家，人丁兴旺，就这样还每年上香祈愿来年再添丁，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
　　二房的又在老太太面前编排我们了吧？不知道揣的什么龌龊心思。
　　呵，哪里啊？不过是看妹妹膝下也没个儿子，商量着给二弟再纳个妾呢！
　　诸如此类。
　　但镇北将军府里向来没有这些。谢岳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在老父去世后，依旧凭着自己挣得功名。街上对一姑娘一见倾心，打探之后才知道是当朝丞相独女林清婉，也就这么上门提亲了。林丞相本是不欲爱女嫁给一介武夫，但架不住女儿早芳心暗许。看谢岳倒是正人君子，便也同意了。
　　谢岳和林清婉婚后恩爱，琴瑟和鸣，共生下两子两女，正是谢南风、谢晞玉、谢欢玉和谢南云。奇的是这女儿是双生女，模样却不大相同，谢晞玉同谢南风一样长相随母，柳眉杏眼，端的是大家闺秀，温婉可人。因着从小性子温柔懂事，长相肖似了母亲七分，虽说家里孩子是一样爱，但谢岳难免最偏宠这个女儿。谢欢玉和小弟谢南云长相随父亲，谢欢玉小小年纪，已可看出那剑眉凤目，以后也必是英姿飒爽。
　　所以这两姐妹关系同别家姐妹关系都不同，更多了一份从在娘胎里便在一起的亲密。
　　姐姐最是护着妹妹，妹妹最是与姐姐无间。
　　却说那谢欢玉正逃着不被大哥抓到，时而还回头做个鬼脸挑衅，不看路，更不知前方有人。结结实实撞在一具宽厚身体，向后倒了两步，被赶来的大哥扶住了，才免于丢脸地坐个屁墩儿。
　　谢南风看清来人，立马双手合举揖身做礼，“见过父亲，父亲日安。”
　　谢欢玉也赶忙见礼，心下合计，完了完了，父亲最不喜我像个男孩样子，怕是又要说我调皮了。
　　结果谢岳看了一阵，只“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再移目看去，原来谢岳身旁还有一个面目威严的男子，一看便知不是简单人物。男子身侧后半步站着一个俊朗少年，冷漠无言，估摸着同谢南风差不多大。少年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谢南风暗暗打量便知这小女孩必是体弱，这般和煦春日里，脸色竟也苍苍白白。
　　远处，谢晞玉见到父亲来了，还有不认识的人，身后随侍着一群小厮。心知必是父亲在朝中的哪位同僚，带着孩子前来拜访。
　　谢晞玉牵着谢南云走过来，八岁的女童已是落落大方，行礼问安不见怯怯。端正站在哥哥身旁便不言语了。
　　谢岳点点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介绍身侧男子，“这是平远侯爷，这是侯爷的公子和千金。”又介绍冷漠少年和体弱少女。平远侯齐良旭，当今圣上的表弟。
　　四个孩子叠声请安问侯爷好。
　　齐侯爷满含和蔼笑意地点点头，“你们好啊。谢岳啊，早听闻你家四个孩子，个个都是端正知礼的好孩子，这大公子文武双全更是小辈的榜样。”
　　“侯爷过誉了，不过是知点皮毛的毛头小子，哪里比得上小侯爷。”
　　齐侯爷只笑了笑，看看身边儿子女儿，又看看谢家孩子们。心里只道，唉，我儿子要是有这十之一二的和气，我怕是梦中都笑醒。
　　转念又道：“孩子们年纪相仿，不要拘着他们，让他们自去玩吧”
　　谢岳应道：“好啊。”转身向长子交代到，“你带着侯爷公子和小姐去逛逛，不许胡闹！”这后半句是压低声音说的。谢晞玉在一旁听到，想起刚刚哥哥妹妹打闹那一桩事，举起袖子遮住嘴，悄悄笑着。
　　那边侯爷同样嘱咐好儿子，可那少年冷面，不知有没应允。
　　言罢，齐侯爷和谢岳转身走了，只留下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照看这一群少爷小姐。

　　谢南风目送父亲走远，转头问那少年，“我叫谢南风，这是我妹妹们和弟弟。你们叫什么名字？”少年不答，一时无语，只牵着妹妹站在那，妹妹躲在哥哥身后。
　　谢南风感觉有点尴尬。
　　谢晞玉看看哥哥又看看少年，手无意地绞着发丝，想了一下。走上前去，却不是和侯爷公子说话。
　　声音轻柔带笑，过处浮动浅浅花香，谢晞玉靠着侯爷小姐近了一点，说道：“我叫谢晞玉，这是我妹妹谢欢玉，那是我弟弟谢南云。”
　　女孩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却不言语。
　　谢晞玉也不恼，纤柔的指尖指指自己，又指指谢欢玉，“你一定想不到，我和欢玉是双生子吧。”女孩睁大双眼，看看逗弄弟弟的谢欢玉，又看看自己面前的谢晞玉，眼睛滴溜溜地转。那一直不发一言的少年也侧目看过来，看到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女面庞，又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怯怯的声音传来，终于开口了，“姐姐，你们长得不一样，你倒是和那个大哥哥长得更像。”
　　“对呀，听说，这个叫异卵双生。”
　　少女似懂非懂点点头，安静了一下，说，“姐姐，我叫齐以晴。”又顿了顿，“我哥哥叫齐以松。”
　　谢晞玉笑笑说，“我可以叫你以晴吗？”
　　还未得回答，一旁偷偷观察、早按捺不住玩心的谢欢玉跑过来，抱着谢晞玉的手臂，给齐以晴一个大大的笑容，“以晴妹妹，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我阿兄带我们去玩儿好不好~”
　　谢南风无奈摇摇头，说：“今日天色正好，又恰是春日，我带你们去四处逛逛，顺便我家后院可以放风筝。”
　　“好哟，放风筝！放风筝！”谢欢玉高兴得跳起来拍手。
　　谢南云咿咿呀呀也跟着二姐蹦蹦跳跳。
　　齐以晴被谢家兄妹的热情感染，听到放风筝便多出了几分兴趣，脸上都多了神采。看看哥哥，好像也没反对？
　　谢欢玉去拉过弟弟，又一手挽过齐以晴，腰间铃铛作响，走出花园。谢南风连忙跟上，小妹一不看紧不知道就跑哪去了，可别怠慢了客人。
　　剩下齐以松和谢晞玉，谢晞玉看看身旁的少年，脸上还挂着笑容，正待开口，齐以松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走向前了。
　　不得不说齐以松好相貌，剑眉星目，鼻梁挺直，淡色嘴唇轻抿着，轮廓还没长开，已是俊朗至极了。
　　虽然年龄相仿，但好像比哥哥深沉许多呢。因那一瞥，谢晞玉愣愣地冒出这个想法。
　　樱唇微张，羽睫轻颤，露出那双澄澈的眼眸，谢晞玉歪头看了看前方少年的身影，抬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