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层涛如山势欲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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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境内。
离开还珠楼的千雪孤鸣一路向着苗北的北竞王府行去，却在一处分岔路口停下了脚步，千雪孤鸣在原地徘徊许久后扬手自腰间拔出了自己只剩三寸刀身的笑藏刀。
残刀映月，白刃生寒。千雪孤鸣定睛细看笑藏刀的断口处，平素风姿潇洒的人此刻满脸忧色，犹豫难决。
右臂上扬，刀光横扫，裂石飞沙。
发泄了一番压抑的情绪，千雪孤鸣长出一口气之后自言自语道：“算了——不管了！苗疆的大事与藏仔的事比较重要，先专心完成王兄交代的任务让他撤销对藏仔的追杀令再去处理······以那两个聪明人的本事，暂时也轮不到我替他们担心，希望他们······唉！智者这种生物真是‘惹不起’的祸害——‘了不起’的麻烦啊！”
“说到底——是爱操烦的我自找麻烦啊！”千雪孤鸣用力摇了摇头，收刀入鞘，走上了右手边通往锋海的道路。
中原，正气山庄，史艳文的卧房之外。
史艳文苦劝黑龙带着忆无心远离是非之所，从此退隐江湖。忆无心也不愿自己再次成为被有心人利用的工具，但她实在放心不下狂傲好战的白狼，故而决定先与黑龙去寻找白狼，届时三人再共同退隐。
忆无心与黑龙离开之后，听闻灵界出事的独眼龙也决定返回灵界。
中厅之外的廊道之内，雪山银燕拦住自房间内走出的冥医与宫本总司，“师父，冥医前辈，你们的事情谈完了吗？”
宫本总司点头，“银燕，你面有忧色，发生了何事？”
“是大哥，大哥与冥医前辈交谈过后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方才我去书房找他，他已不在书房之中了，我找遍正气山庄都不见他的踪影······这不寻常，大哥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瞒着我。”雪山银燕微微一顿之后望着冥医道：“冥医前辈，请你告诉我你与大哥究竟谈了些什么。”
冥医沉思一瞬之后才道：“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只是将我在还珠楼遇到的事情讲给他听，最后肯定地告诉他还珠楼里那名伤病缠身的姑娘我救不了而已——”
“还珠楼，姑娘——莫非是凤蝶姑娘，她被神蛊温皇一掌重伤，难道她——”
“不是凤蝶，凤蝶的伤势已无大碍。我也不知她是谁······噢，我想起来了——神蛊温皇唤她‘晨曦’，俏如来说这位姑娘是你们史家的救命恩人。雪山银燕啊，你可知晓她的身份？”
“‘晨曦’，神蛊温皇——嗯，是当初在神蛊峰底跟在任飘渺身边的那名姑娘，但是恩人又从何谈起？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宫本总司叹息一声之后抬手按住雪山银燕的右肩轻声道：“银燕，这名姑娘就是在决战之夜救下小空的‘施慕伦’。”
中原，陷地谷内的树林之中。
鞭笞声与痛呼求饶之声盈耳不绝，娇姿艳质、媚态横生的美人斜倚在躺椅之上，柳眉微挑，语气含情：“再问一次——你知道《九龙天书》吗？”
受刑之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不······不知道······我······我真的没听过——这本书······求你放——放过······”
美人皱眉，以手轻抚腰间的毒蝎鞭。“风家堪舆之术闻名武林，竟然不曾听过《九龙天书》，为什么连我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都无法满足？这样浪费我的时间、破坏我的心情，真是罪该万死啊！来人——”
“求你······我真的······不知道······你——饶······”求饶之语尚未说尽，无辜遭祸之人已命归黄泉。
施刑的苗兵用力摇晃了几下那被吊在半空中的体无完肤之人，确定人已断气。“启禀女暴君，他已经身亡了。”
女暴君迤迤然起身往前走去，“那——就找寻下一个目标吧！”
中原，百草堂。
俏如来再一次来到了百草堂，这一次，他见到了百草堂的主人——一名容貌姣好却嗓音沙哑的女子。
那女子在看清俏如来的面容之后怔了片刻，反应与当初的奚连溕洌相差无几。
俏如来说明来意之后，那女子便吩咐药童领着俏如来去后院的药园之内见奚连溕洌。
药园内，奚连溕洌正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之中侍弄花草药圃之内的药草。
“溕洌。”
奚连溕洌闻声转身望向俏如来，世家子清俊脱俗的面容与温文儒雅的气质一如初见，但世俗的磨砺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些变化，他的目光较之原来更加凛然坚毅，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沉肃与愁郁之色。奚连溕洌心下叹息，人生在世，谁能逃得过世事的磋磨呢？
“俏如来，你来了。”
俏如来心事沉重，话已在口中却是难以说出口。“溕洌，我······”
奚连溕洌放下手中的小锄，取过放置在一旁枝干上的布巾擦拭手上沾染上的泥土，随后直视着俏如来道：“俏如来，在溕洌心中，你已是足以交托生死的朋友。”
俏如来迎着溕洌的视线道：“俏如来亦然。”
“所以，你我之间不必有多余的客套与犹疑，若有事情需要我的帮忙，直说无妨。”
两人视线交汇，彼此心知有些话早已不必多说，有些事亦已不得不说。
“溕洌，俏如来来此确是心有所求，这所求为何就请溕洌你在听我说完两个消息之后自行判断，因为此刻的俏如来并不能肯定自己究竟该对你提出何种请求。”俏如来停顿片刻之后以低缓的语气说出了那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网中人侵入灵界夺走了幽灵魔刀，他的身边跟着一道魔魂，灵界之内封印着魔世与中原的连接通道；第二个消息是慕伦人在还珠楼，网中人与那道魔魂夺得幽灵魔刀之后闯入了还珠楼，慕伦受了重伤，据去过还珠楼的一名杏林高手所说，慕伦的身体因为多种原因受到莫大的损害，她······已时日无多。”
散落在地的鲜红花瓣与枯黄落叶同时被风吹起，在半空中飘浮了一阵之后又落到了地上。奚连溕洌垂落在颈边的发丝随风飞扬半掩住了她的脸，同时遮掩住了她初时听到俏如来所说的消息脸上浮现出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之后，奚连溕洌微微侧了侧身子，伸手将遮住脸颊的发丝拢到耳后，缓缓说道：“俏如来，决定来找我之前，你一定犹豫了很久，我能想象也能理解你在思考这些事情时内心的困惑、矛盾与挣扎，我更能体谅你的为难与辛苦。在我作出自己的判断之前，请你先告知我，你打算如何处置战败的西剑流？‘三日之约’的事情我已听说了，战争的结束带来的不一定是和平，也可能是新的战争。若是无法处理好这场中原与西剑流之战的遗留问题，和平之后的重建只怕难以提上日程。”
“我的决定是将主导西剑流侵略行动的首谋者留在中原囚禁赎罪，其余的西剑流人员全数驱出中原。如今的结果是留在中原承担罪责的西剑流祭司与柳生鬼哭因为炎魔身亡、禁术解除——已经石化在中原的海岸边，除开自愿留下的雨音霜、邪马台笑、天海光流、鬼夜丸与月牙岚之外，其余的西剑流人员已在赤羽军师的带领下离开中原。”
“看不出生命迹象的石像自然无法承担罪责，你也不可能让这些自愿留下来的人担罪，也就是说届时你打算独力承担‘私放西剑流——背叛中原’的罪名。”
“是，我已有觉悟。”
仁者仁心，抱德炀和，令人敬佩；仁人仁柔，有为无守，也让人感叹。溕洌心生感慨，以沉重的语气问道：“你的‘觉悟’之中也包括放任中原再次陷入群龙无首、混乱不堪的局面以及这种局面可能招致的中原祸劫与必然导致的民生凋敝吗？”
“炎魔败亡，中原群侠对父亲的误会已经解除，中原可以交由父亲领导，以父亲的能力与声望，定会做得比我更好。”
奚连溕洌摇了摇头，感慨道：“俏如来，你的想法过于天真了。如果人心的隔阂与芥蒂可以如此轻易消除，史君子身为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功震中原，名响武林，为何只因为一副与藏镜人一模一样的面容便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招致整个中原武林的追杀？如果你担下私放西剑流的罪名，那后果不只是你的声名扫地，还包括史家人的公信力在中原的彻底丧失。”
溕洌微微停顿之后继续道：“我知晓史家人都不是在乎自身声名、计较利益得失之人，但你们只要一日放不下身上的责任，也就不能放下史家人的名誉带给你们的威望，否则你们要如何集结力量护卫中原？在大势之前，凭借个体力量力挽狂澜很多时候都只能是一个美好却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西剑流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中原仍然面临着来自苗疆的威胁，还有灵界内部潜藏的魔世危机，就算这两项危机能顺利解除，未来也还有无限可能的危机······在取代史家人的‘新中原砥柱’出现之前，只要史家人还是心系苍生之人，你们就永远背负着放不下的重担与枷锁。”
重担在身，责任在心。放不下重担、抛不下责任的仁义之人，总是为难自己。
听完了奚连溕洌的话，俏如来心中震撼难以言表。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溕洌的话却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的想法也许过于天真了。终止仇恨循环的出发点是对的，将西剑流之人驱出中原不予死刑的决定也不是罪过，但具体的处理方式却存在着太多错漏。
俏如来微微垂头，用力握紧手中的佛珠，却开始茫然不知自己究竟握住了什么、又究竟想要握住些什么。“溕洌······”俏如来只是唤了一声“溕洌”，没有说出其他的话，也许是因为这一刻的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一刻的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该先说什么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了。
奚连溕洌的眼神温柔又忧伤，“俏如来，如果天允山上的变故不曾发生——现今仍是由史君子领导中原，灵界之中的危机也不曾显现，我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是局势走到这一步，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否则日后你最多的感受就是无能为力的遗憾。作为你的朋友，溕洌可以自行判断你心中所求，但你的第一身份是百武会盟主——中原武林的领导者，作为领袖你在谋划全局时的首要考量是中原存续与百姓安危。在这样的身份与责任之前，我并不能替你做出决定。”
有一种怅惘终结怅惘，有一种震撼启发震撼。
俏如来凝眸望向溕洌，神情更显坚毅。“俏如来明白了······溕洌，多谢你。”
世事艰难，逼人成长。曾经温柔纯挚、光华内敛的少年在世路风霜的磨砺中越发果敢睿智、显锋露颖，但过往的那个“他”也将逐渐消失了，随着世事磨砺而变化的“心性”再也回不到“曾经”。
“俏如来······”溕洌再一次在俏如来身上看到了帝华姑射的影子。过去，她亲眼见证了姑射的成长过程；如今，她正在见证着俏如来的成长过程。她永远也见不到那个“小姑射”长大成人后的样子，她也永远见不到初识之时心性未经此番成长的“俏如来”了。“现在，你能说出来此的请托吗？”
任重涂远不能知止，功成尘累难思身退。
“能”，是担负；“不能”，亦是负担。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层涛如山势欲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