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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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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好生生的戴小娜却被按在病床上输了两瓶液,被扣了个慢性胃炎的帽子,也只得认了,谁让她自作聪明,害人害已。
戴小娜单手按住还有点隐隐浸血的针眼,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身旁的蒋辉替她拿了书包,“送你回家。”
戴小娜一个激灵,“不用,我自己回就行啦。”其实,她是着实不想让那人知道她家的地址。
蒋辉扶了她的胳膊起身,“我没车呀,怎么着咱也得一起走呗。”
戴小娜才想起来,他的车扔在了路边,总不能让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大半夜再去打车吧。只好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医院大门。
已是夜半时分,路上行人寥寥,被冷风卷起的树叶拍打着车身,汽车里虽是开足了暖风,但出风口吐出来的却大半夹杂着凉意。戴小娜裹紧了大衣,身上还是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也是一阵阵发麻。蒋辉虽在专心开车,但身旁她的一举一动也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有点热呀,是不是发烧了。”
戴小娜的确觉得浑身发冷,却搪塞道,“被注了两大瓶冰水,自然是会发冷。”
蒋辉在前方路口转了弯,来到河边的小路,两人齐齐惊呼,“还真TM给拖走了!”
戴小娜愤愤的转头望向蒋辉,黑暗中他的眸子却异常明亮,街灯微弱的光束投射到他的脸上,显得他的面庞更加立体,他却淡笑道,“人民警察还真是认真负责。”
戴小娜意识到,蒋辉送自己回家后,便没了车开,总不能让他走回去吧?于是开口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要不,先去你家……”
蒋辉一下子邪魅的笑了,“可以呀。”
戴小娜又气又羞,“还没说完呢,先去你家,然后我再自己开车回家。”
蒋辉一脸的不同意,“你还发烧呢,这怎么行!”
戴小娜无语了,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装病吧。“那送完我,你怎么回去?”
蒋辉只是轻轻淡淡的回她,“别操心我啦。”
戴小娜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只因为自己的小私心,害得他忙到大半夜,又把汽车弄到交通队,给他带来诸多麻烦。再加上,自己着实不想暴露住址,还是坚持道,“还是先去你家!”
蒋辉转头看了看她,病怏怏的缩在大衣里,脸上的表情却还像一只好斗的小猫,可怜又可爱。“要不,你今晚就在我那将就一下,这么晚了你我都不用折腾了,再说你还病着,到家给你做点热乎的吃,想喝粥还是想吃面?”
戴小娜真的是缺爱太久,这么两句柔声细语的关心,就把她从头到脚暖个遍,默默点头。
……
蒋辉的住处是服务式公寓,一房一厅的结构,简单的装潢,标准的陈设,没有一丝家的气息。戴小娜立在门口,目光扫过脚边的行李箱,“最近要出差?”
蒋辉一边帮戴小娜把外套挂好,一边帮她找拖鞋,“怎么,舍不得我?”
戴小娜努了努嘴,“是呀,没你活不了。”
蒋辉满意的笑笑,示意她到沙发上坐,自己进了卧室,很快出来,手里拿了体温计,“试个体温。”
戴小娜把体温计推回去,“不用了,没发烧。”
蒋辉也没有执拗,只是半弯了身子,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动作即亲昵又温暖。“给你煮碗面吧。”
戴小娜面色微红,连忙摆手,“不用麻烦,已经因了,想睡了。”
蒋辉轻巧的刮了下她的鼻尖,“睡觉!”
戴小娜亲昵的的将双臂挂在蒋辉的脖子上,坏笑着,“碎觉?”
蒋辉却极煞风景的拍拍她的腿,“别想歪了,赶紧上床,闭眼睡觉。”
戴小娜愣住,显然自己一不小心就用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气乎乎的起身,“我又不是无家可归,干嘛非要在你这过夜?”完全有着一股要夺门而去的气势。
蒋辉果断的钳住好的手腕,“这么晚,别折腾了,在我这儿将就一下。”说话间一只手不自觉的抚向那条断腿,“你一个人走,我又不放心,可再送你回去,我这腿也吃不消了。”
戴小娜半回了身,俯身看向他,“装可怜呀?”
蒋辉半低了头,“我这样子,还用装吗?”
戴小娜终不是个刻薄的人,顺从的听了他的安排,洗漱上床。
(三十六)
待蒋辉收拾停当,脱了假肢、拄了拐杖来到床边时,戴小娜半笑不笑的揽着被子看他。
蒋辉掀了被子上床,半倚在床头。
“快点睡吧。”
“睡不着,你哄哄我。”
“怎么哄?”
“讲个故事。”
“你是小婴儿吗?”说完,蒋辉硬生生把床头灯关掉。
这时,一阵笑声,从被子里传来,他终于忍无可忍。“来,我给你讲个故事。”这句话简直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真的?”戴小娜钻进蒋辉的怀里,眼睛在黑暗里忽闪忽闪的。
“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戴小娜打断蒋辉,“用不用加上很久很久以前。”
蒋辉没好气的重新开始,“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住着一个小男孩,有一次他去山上玩,被一道白光晃到眼,他沿着光的地方走进一片树林,却发现一只独角兽,雪白的毛发,蓝蓝的眼睛。男孩把独角兽带回了家,恳求爹妈收养,但后来发生了怪事。晚上,总会从房间里传来爸爸的笑声。”
戴小娜越听越不对劲,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到了第二天,男孩发现爸爸被吊在房梁上,吐出长长的舌头,双脚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当天晚上,男孩又听到妈妈的笑声……”
戴小娜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了蒋辉的嘴,“不听了,不听了,你是想让我整晚失眠吗?”
蒋辉笑着舒了口气,“那睡觉吧。”
戴小娜哪依,“重讲,不许讲灵异故事、鬼故事。”
蒋辉抱着她的头,“那听笑话吗?”
戴小娜免为其难,“行吧。”
蒋辉重新开始,“一天一个小伙子去酒吧玩,遇到一个中年的美丽女人,她请他喝了杯酒,然后在他耳边说,要不要去我家?小伙子有点犹豫,那女人神秘的劝说,在我家可以让你玩老少双飞哟。小伙子一下便乐了,高高兴兴跟她回了家。谁知道那女人一进门,便冲着卧室喊了句,妈,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了小鲜肉回来……”
戴小娜扑哧一声笑出来,一边敲着蒋辉的胳膊,一边说,“你还有没有点正经的,净是些这种段子,我要听个能让我睡觉的故事。”
蒋辉定了定神,微闭了眼睛,人犹如入定了般的讲了起来,“有个小男孩,一次交通意外让他失去了半条腿,从此他的家人便想尽一切办法,宠着他、惯着他,恐怕他会再受到一点伤害。可是这个社会是残酷的,尽管他配了最先进的义肢,但他仍是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参加体育活动。在别人眼中,这个孩子就是个瘸子。后来,他的父母以为在国外不会有那么多的歧视,便给他送到美国去读书,可是这孩子已然自抱自弃,无心学习,每天就是网游、后来竟学着吸大麻、混夜店。当然他的父母也逐渐知道了他的表现,把他弄回国,看在身边,经常恨铁不成刚的教训他。终于,父亲对这孩子整天无所事是的样子实在忍无可忍了,骂他,说了番到现在这孩子都牢记在心的话。”
戴小娜听得入神、动情,急切的问,“你爸说了什么?”
蒋辉肃木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也是空洞的,“他说,若不是我拼了这么多年,挣下这翻家业,给你提供这样的物质基础,你能有这样的生活吗?若没有我和你妈,你现在有钱吃饭吗?你有钱装这么高级的假肢?你可能连根拐杖都买不起,你就只配拄个木头棍空着一边裤管跳着在街边乞讨。”
戴小娜紧紧的环住蒋辉的腰,如鲠在喉,“别说了。”
蒋辉却继续着,“我爸一下把我推倒在沙发里,粗暴的夺走了我的假肢,指着我的鼻子问,你以为你少了半条腿,全世界就都欠你的吗?你以为残疾人就可以当寄生虫吗?”
戴小娜努力的想安慰他,“从此,你便被你爸骂醒了,对吗?”
蒋辉的嘴角牵出一抹苦笑,“谈何容易?”
戴小娜摆弄着他睡衣的扣子,“一般的狗血剧情接下来应该是你悔过自新、奋发图强的情节了。”
蒋辉淡淡笑了笑,“算你说对了吧,睡觉,行吗。”
戴小娜小声嘀咕,“还以为你一直是正面典型呢,没呈想你还有这样的光彩历史,善始善终好不好,把后面的情节补全呀。”
蒋辉着实拿她没办法,“后来我从家里搬出去租房子住,那幢楼对面有个超市,超市里有个服务员,女孩子……”
戴小娜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坏笑,“初恋女友?”
蒋辉拍了她的脑门,“你脑子里没别的了?尽是些男欢女爱的!”顿了顿,他重新开始,“这女孩子说不上好看,但十分精致,脸上化着淡妆,头发利落地束成马尾,而且十分整洁,其他服务员的工作服都是皱皱的,黄黄的,而她的工作服永远都是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
戴小娜又一次逗他,“暗恋?”
蒋辉没有理会她的玩笑,轻轻地说,“她一直都在食品柜台里面工作,我丝毫没有注意过她的腿,后来一次偶然,我看到她身边的墙角立着一支拐杖,木头的那种,拐杖的头上用毛线还织了一个套子。”
戴小娜小声嘀咕,“同病相怜?情投意合?”
蒋辉扯了嘴角笑笑,“当时我满心的替她惋惜。可几天以后,我在街上又一次遇到她时,才知道我错了,她穿了件红色的丝制衬衫,领口飘着一对蝴蝶结,而拄在腋下的拐杖的那个毛线套子竟也换成了红色。”
戴小娜瞪了大眼,“啊?”
蒋辉缓缓的说,“从她的身上,我看不到一丝的悲伤,一点儿的怨天尤人,她热爱生活,活得很精彩。”
戴小娜仰头亲了他的下巴,“你现在做到了,你很努力,很成功。”
蒋辉意味深长的在她耳畔轻语,“我讲这些不是想要你同情我,只是希望你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