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墨染靖年》刘沄汐

13、第 13 章

　　事发突然饶是一项镇定的青尤先生都不由大惊，赶忙让人把他抬入军队后方的军营，传军医。叶老将军火速赶来，看着躺在床上，嘴角沾血，脸色苍白的儿子，一颗老心都要停了，“军医何在？！军医呢！！”
　　军医匆忙赶来，一把脉，中毒了。
　　叶老将军难以置信，“怎么会中毒呢？怎么可能中毒！”
　　青尤先生却是很快想明白了，叶靖虽对锦王表示投诚，但是锦王多疑怎可完全信任于他。对他必留有后手，最直接好用的便是下毒了。
　　毒也不是不可解，只是配药需要三天的时间，好在叶靖之前吃了青衫男子给的药丸，一时护住了心脉，能不能坚持到三天就看老天的造化了。
　　青尤先生让他赶忙去配药，军医简单施礼便去了。
　　叶老将军粗糙的大手握着儿子无力的手，不禁老泪纵横，“靖儿，靖儿，你可千万坚持住啊。为父不能失去你啊。”他老来得子，这唯一的儿子啊！
　　青尤先生在一旁看着，觉得原本高大魁梧，精神抖擞的叶老将军老了，没带头盔的头发灰白，匍匐在床前，泣不成声。他不忍再看，急忙走出账外。

　　百草门。
　　龙瑾染最后一次拔毒之后，沉睡时间更加长久，等他缓缓张开眼睛，感觉全身酸痛的都想不像是自己的了。
　　医仆前来给他按摩，让他舒缓了很多，不由得道，“媳妇。”
　　突然惊醒般，龙瑾染挥手让医仆离开。
　　此时从外面走进一位身材高大，满身沾染寒意之人，面容有些紧张的看着龙瑾染。
　　龙瑾染长大了眼睛，尔后，无声的哭了，“皇……皇兄。”
　　此人正是当今明王，龙瑾殊。
　　明王走上前，关切地看着他，“小染，皇兄无能，你受苦了。”
　　龙瑾染哭着摇摇头，挣扎着起身，努力抱住他。明王回抱着他，这是两兄弟分别七年之后第一次相见。
　　赫连皇后不得泰华帝恩宠，两位皇子也不得其他人待见，至少其余的皇子公主中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玩的。记忆中大皇兄每天都要读书练剑功课忙的紧，但是再忙都会来他房间看他，两人有时睡在同一张床上，彼此分享有趣的事情。后来赫连皇后去世，大皇兄远赴边疆战场，两兄弟都会时常写家书。
　　后知弟弟有难，他远在边疆不能回，急的满嘴都是燎泡，满心惦念啊。
　　后来派回去的人都被杀死在路上，直到青尤先生来到他身边，出谋划策，让叶靖回朝赐婚才将他带出帝京那个水火之地。
　　好在他现在回来了，龙瑾染也好起来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

　　两人有意多聊，好像有千言万语彼此诉说，奈何龙瑾染刚恢复，体虚的紧，没一会就疲乏睡着了，明王并没有离开，一直守着他。直到他再次醒来，直到他痊愈可以离开百草门。
　　明王对百草门很是感激，承若日后必当重谢。毒尊坦然受了。
　　众人一行收拾东西离开，明王骑马，龙瑾染上了马车，跟随龙瑾染的太医是明王从太医院安排的，李鹊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帝京，而是暂时留在了百草门，日后可能还是继续流浪江湖。
　　叶靖终于从亲兄弟相逢的喜悦中抽离出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瞧，整个队伍长长的，望不到尾，如今锦王身死，再也没有能与他抗衡的皇子、势力。
　　龙椅非明王莫属了。
　　龙瑾染转头看到寻沐背着小包袱远远的坠在队伍一侧，才想起来他好像一直没看到过叶靖。
　　“寻沐，你过来。”
　　寻沐看着他，有些不情愿，又不能不过去，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叶靖手下的人都是进退有度，有礼有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寻沐，“我问你，你家少将军呢。”
　　闷闷的声音，“走了。”
　　“去了哪里？”
　　寻沐没有回答。
　　不远处骑在马上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大皇子，看了寻沐一眼，没有说话。
　　龙瑾染有些急了，拍拍马车，“你倒是说话啊。”
　　寻沐不情愿的说：“帝京。”说完眼睛又红了，他倒是真希望他家少将军能去帝京。
　　龙瑾染有些生气地摔了帘子，坐回车里，生闷气。好你个叶靖，现在居然连见都不想见我了！生气之余更多的是失落。如果不是因为先皇赐婚，叶靖也许并不想搭理他。可是在他变成傻子的那段时间，叶靖明明对他那么好。虽然毒清了，智力恢复了，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头热的期待着某个人。
　　叶靖……
　　车外，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将一包银子给了寻沐，“后面的路你并不适合跟着我们一起走了，这是明王的一点赏赐，你另行回帝京吧。”
　　寻沐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了银子。

　　再说叶靖，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药不入口，青尤先生将叶老将军请出去，让武将按着使劲灌进去的，喝了药他才好了许多。
　　叶靖能感受到周围的动静，众人的惊呼，军医的诊断，老父亲的哭泣，交缠在一起，让他思绪很乱，一会看到自己做陪读时在太子府看到了那个满是伤痕的少年，一会看到年少时的龙瑾染，看到两人成亲时的场面，一会看到杀伐征战的北疆，一会是自己娘亲在对他说什么，还有谁在朦胧的朝他招手……一幕幕像走马灯似的，来回闪现。
　　叶靖的气息慢慢变得微弱，他好像真的熬不住了，日渐消瘦，脸色蜡黄，简直不像个活人。
　　叶老将军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一夜白发。
　　好在军医终于配出了解药，给叶靖服下，辅以银针将叶靖扎成了一个刺猬，许久，军医将他食指的银针拔出，那根针已是乌黑色，食指中流出的血也是乌黑的。
　　叶老将军和青尤先生守在一边也不敢出声打扰，两个时辰后，叶靖的脸色才稍有血色，不复苍白。军医将煎好的药给叶靖服下。
　　不一会，叶靖醒来大口大口的吐血。
　　叶老将军简直是魂飞魄散。
　　军医擦擦手道，“无妨，让他吐。都是不好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
　　叶靖难受的吐出大半盆乌黑的血后血色才变成鲜红色，吐完接着晕了过去。叶靖昏睡了两天才醒来，叶老将军喜极而泣，却很快发现了不对，他颤颤巍巍的将手在叶靖眼前扫过却发现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他失明了。
　　虽有丹药护体，但是他体内中毒时间太久，毒素已经侵入了眼睛，军医摇摇头，哪怕是毒尊都已是无能为力了。
　　叶老将军真是老泪纵横。经历过命悬一线的生死考验，叶靖能活下来他已经知足了，再说哪怕他以后就是个废人，将军府也是能养得起他的。只要自己唯一的儿子活着就好。
　　青尤先生心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虽然失明了，但是也好过以后马革裹尸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泰华四十一年，大皇子登基，改国号为太和。太和帝登基初始，雷厉风行的整顿朝堂。老朝堂的人新帝个个甄别，或留任，或免职，或升职，再有就是对有从龙之功的人予以奖励，青尤先生封为丞相成为帝京新贵。赐百草门“大国正医”的匾额，名贵药材无数。叶振远老将军封百威候，候位世袭，叶家少将军叶靖护主有功，赏赐金银财宝无数。
　　新皇的旨意直接下到将军府的，并没有要求按照惯例回宫谢恩。想必叶靖的情况，青尤先生已经告诉了陛下。
　　以前人人瞧不起的睿亲王龙瑾染成了帝京中人人敬畏的睿亲王。亲兄长是新皇，现在他就算横着走路都每人敢管，甚至有人拍手叫好。
　　龙瑾染回了原来的睿亲王府，季去溪和寻白第一时间在门口迎接他，如今的睿亲王府丫鬟小厮都是规规矩矩，府里事物井井有条，好像并没有因为他们离开这一年多的时间有所骚乱。

　　三人去了书房，龙瑾染先是嘉奖了他们这段时间的付出，又问了一些府里的事情，知道了原来季去溪是当今陛下，也就是他亲哥的人，那更好了以后直接留下。他有意让寻白留下来，寻白却拒绝了，“小的只是奉我家少将军令在此打理王府，如今王爷已经归来，当是有更合适的人，还请王爷尽快安排，小的做好交接后离府。”
　　“离府去往何处？”
　　“小的是少将军的人，自然回少将军身边。”
　　龙瑾染突然有些烦躁道，“他是本王的王妃。”
　　寻白恭敬道，“可是少将军并不在这里。”
　　是啊，他不在这里。他派人打听过了，叶靖早已经回了将军府了，却没有再来看他。
　　烦躁过后是深深的疲累，他摆摆手，“你下去吧，我会尽快找人跟你交接。”
　　寻白不再多言，拱手施礼离去。

　　龙瑾染烦躁的回到寻花阁，看着熟悉的场景更是烦躁，重重的将自己摔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可是眼前全是叶靖不苟言笑的脸。
　　于是更加烦躁了，起身狠狠地踢了床一脚，刺骨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心里委屈的紧。他蹲坐在地上，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
　　忽然他看到床下有个熟悉的箱子，那是他的“百宝箱。”
　　他趴起来将箱子够了出来，吹掉上面的灰，打开，自己曾经收集的“宝贝”都完好的呆在里面。有草编的蚂蚱，干枯的花，小木剑，狮子镇纸等等等等，而在一角静静的躺着一块玉。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籽玉，一面雕刻“叶”字，另一面是麒麟。他记起来了，那是“成亲”当夜，叶靖为了哄他，给他的随身玉佩。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叶靖的玉佩。
　　烦躁的心霎时间平静了下来，好像有火流过，灼热，熨帖。
　　他想见叶靖，非常非常想，恨不得马上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