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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潇潇流水(二) ...

  •   莫厌迟放下手中的蛐蛐罐,转身看向萧知尽,眼底是未经世事的恐慌:“她问我,我会不会恨她。”

      “我为什么会恨她?”莫厌迟狐疑道。

      “许是你听错了吧,莫娘那么疼你。”萧知尽道。

      “但愿如此。”莫厌迟不愿过多地在萧知尽面前表露自己的懦弱,便转而问道:“最近先生可有提起我?”

      自那日起,莫娘就不让莫厌迟外出,更别说是上学堂这种事了。莫厌迟虽时常念叨着学堂的不好,到了不用去了,反而念起昔日的欢乐来。

      “嗯。先生今早还说几日未见你有些不惯。”

      莫厌迟撇撇嘴:“怕不是高兴坏了,没我这个捣蛋精去祸害他的学子们。”

      萧知尽神情复杂地看着莫厌迟,欲言又止。

      莫厌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就是不愿念绕口的之乎者也,这能把我念晕。”

      萧知尽苦口婆心劝说:“莫娘千方百计把你送进学堂就是要你好好念书的,你这样岂非让她失望?”

      他说得在理,只是莫厌迟置若未闻,爬上桌子伸手想要摘窗外的榕树枝。树上正在啄毛的鸟儿被他的举动惊到,扇扇翅膀便往远处飞去。

      萧知尽将他摇摇欲坠,便走过去将他扯了下来,道:“下来,危险。”

      “没事,这桌子又不高。”莫厌迟说罢,又爬了上去,这回倒是没有伸手过去,他看着榕树的顶端,低声喃喃了一句。

      他说得极轻,萧知尽无法听清,他见莫厌迟不愿下来,便也爬了上去,学着莫厌迟站在桌子上仰望参天大树。

      两个尚不知后事的少年就这样站在大树底下,难得一次能够和睦相处。斑驳日光影影绰绰,照在他们的脸上,竟是意外的暖。

      ……

      莫厌迟就好似从学堂消失了一般,每每明树上堂看到空着的位置时总会摇头叹息,继而又若无其事地教书。而萧知尽则三点一线,每日往返在学堂、家和莫家之间。

      许是萧知尽总能带来些新奇玩意儿来,莫厌迟渐渐放下了对他的那点讨厌,开始同其称兄道弟,人精的他甚至试图认大他几个月的萧知尽为弟弟,可惜的是萧知尽并不同意。

      这日,萧知尽下堂后回了家告知父母,便又来找莫厌迟,谁知刚出门便看到了有几人在那儿徘徊,时不时地往莫家看了一眼。

      萧知尽并不愚钝,他生怕有事发生,便佯装路过,偷偷绕到了莫家屋后,翻个窗进了莫厌迟的房中。不料那人正躺在床上,安然熟睡。

      他关了窗,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原本他该是唤醒莫厌迟亦或翻窗走人,可他没有,反而鬼使神差地站在床边,静静端详着莫厌迟近在咫尺的脸。

      蓦地,莫厌迟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个鲤鱼挺身扑向了萧知尽,将之推到在地,萧知尽天回地转之间听到了少年郎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吓到了吧。”

      莫厌迟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萧知尽的身上,说话时的气息扫过他的颈间,暖暖的痒痒的。萧知尽顿时面红耳赤,他一把将莫厌迟推开,起身退开了几步。

      “瞧你这样,可是吓坏了?”莫厌迟仰躺在地上,也不打算起身。

      “无聊。”萧知尽扭头不看他,耳垂却悄悄地变红了。

      莫厌迟摆摆手,道:“不无聊不无聊,你若是一整日待在这里动弹不得,你也会觉得此番有趣的。”

      萧知尽忽而想到方才见到的几人,他凝重道:“屋外那些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莫厌迟满不在乎,“左右不是好人就是坏人,没什么可猜的。”

      倒不是莫厌迟不害怕,这连日来的提心吊胆,他便是再怕也该习惯了。面对神神秘秘不肯透露半分的莫娘,他也不多勉强,除了三餐外,他便躲在房中,要么看书要么睡觉。只有偶尔起夜时,会看到莫娘房中的灯亮着,侧耳倾听,能听到低低的说话声。

      这几人是前几日就出现的,起初是十几个,将莫家围得水泄不通,莫娘不知道同他们说了什么,这群人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只留下几人在外面,似乎是在监视。

      那日离得远,莫厌迟未能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看到了莫娘对面的男子身着华丽,腰间佩着金灿灿的牌子,看起来像是什么达官显贵。

      “那你就不怕是坏人?”萧知尽道。

      “坏人便坏人呗,我们母子二人还有什么可图的。”莫厌迟道。

      萧知尽一时无语,见莫厌迟没有起身的打算,便也躺了下去,静静看着梁上的蜘蛛网。

      过了许久,两人闷得几乎快要睡着了,忽然传来一阵敲窗子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莫厌迟问道:“谁?”

      “老大,我们来看你了。”窗外的人低声说着话,生怕惊扰了旁人。

      莫厌迟开了窗,猛地瞪大了眸子,倒不是因为眼前几个好友,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几人,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目光凛冽,透着杀伐的寒气。莫厌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而那些人看到他,竟齐齐下跪,呼道:“参见二皇子殿下,吾等奉旨前来接殿下回宫。”

      心惊胆战的几人闻言,一下子愣住了,莫厌迟见那些人是盯着自己看,便抬起手指着自己,迟疑问道:“我?”

      “是。”

      莫厌迟全然不信,却碍于敌众我寡便不敢轻言,只好笑笑道:“你们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可是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跪在最前面的人起身,拿出腰牌交给莫厌迟,道:“吾乃禁军首领计戟,奉命寻找十五年前因宫中战乱遗失的二皇子,多年追查至此,决计不会错。”

      莫厌迟时常幻想着有朝一日天上能掉下馅饼,让他一步登天,可当馅饼砸在脑袋时,他却懵了。

      书册记载,当今圣上登基次年,被闵朝吞并的代国遗民发动叛乱,领兵逼宫,圣上前往前殿杀敌,不料敌人里应外合攻进后宫,恰逢皇后临产,慌乱中诞下皇子,却因受惊过度血崩而死,皇子也在慌乱中遗失,生死不明,而宫中细作至今未找到。

      莫厌迟想起书上写的这些话来,心跳骤然加快,他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可这也是一瞬间,毕竟他一个乡村小子,哪可能会是身份血统高贵的皇室。

      “那你可有证据证明我就是遗失的皇子呢?”莫厌迟倒是打起算盘来,他想着往后若是见到真正的皇子后,报官或许还能赚点酬劳。

      他心打着如意算盘,那边计戟竟是点点头,道:“自然是有。”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上前递给莫厌迟。

      萧知尽一直防备着这几人,见计戟往前,便警惕地将莫厌迟挡在身后,尽管他心底清楚,他们若是出手,他跟莫厌迟都活不了。

      计戟颇为意外地看着面前毫无惧色的萧知尽,原本严肃的脸上展出一丝笑意来,他赞赏道:“你小子倒是义气。”

      萧知尽置若罔闻,伸手跟计戟拿那卷轴,计戟也不多计较,直接递给了他。

      莫厌迟打心底就不认为自己是皇子,见到卷轴也若无其事,趴在萧知尽的背上看着他打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知尽体温高得离谱,连耳根都通红一片。

      卷轴慢慢被打开,最先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光洁的额头,接着是眉头、眼睛、鼻子……看到最后,莫厌迟的呼吸几乎凝住了,他瞪着眸子看着画中人,双手止不住颤抖。

      画中是一名女子,身着月牙色襦裙,眉目秀丽,嘴边带笑,柔和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显然身份不低。最令二人惊讶的是,这人的眉眼竟跟莫厌迟一模一样。

      莫厌迟没了先前的淡定,他夺过画卷,几乎将画中人看穿了,他道:“这人……这人……”

      “此乃先皇后,也就是殿下您的生母。”

      “你胡说!我娘就在屋里,我不信!”莫厌迟将画卷丢还给计戟,转身跑向了屋内,试图找来莫娘跟计戟对峙。

      计戟翻窗进到屋内,跟在他身后,边道:“殿下,你所说的‘娘亲’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实际身份是代国遗民,当年也正是她带着你离宫的。”

      莫厌迟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力,此刻唯有找到莫娘,方知晓这事情的真相,在此之前,所有的话他都不信。他拼命跑到莫娘的房间,见到的却是紧闭的房门,冰冷地将他隔绝在外。

      分明是经常敲开的门,此刻他却没有勇气将之推开,他心慌缭乱地站在面前,手足无措。

      一直紧跟在后面的萧知尽见状,一手握住了莫厌迟的腕,道:“我来。”

      未等莫厌迟阻止,萧知尽便推开了没有插闩的门,两人不约而同看了进去,屋内摆设如旧,没有丝毫变化,唯一不见的便是常坐在床头做女红的莫娘!

      莫厌迟冲了进去,尝试着喊了几句,回复他的是无尽的寂凉。

      他跌坐在地上,无助地看着萧知尽,问道:“我娘呢?”

      萧知尽摇摇头,不敢作答。

      计戟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纸张,他本想伸手去拿,却被冲过来的莫厌迟推开,莫厌迟大叫道:“我娘呢!你们把我娘带哪里去了?!”

      “不是我们带走的,而是她自己走的。”计戟岿然不动,示意莫厌迟去看那张纸。

      莫厌迟迟疑地拿起来,看到的几个字令他几乎崩溃:迟儿,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短短十三个字,便决定了莫厌迟未来的路,甚至连给他挣扎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莫厌迟只觉天旋地转,若非萧知尽搀着,怕是又该倒下了。

      目睹一切的萧知尽脸色也是非常难看,既是因为莫娘的离开,亦是为了莫厌迟的身份。可想而知,即便这几人身份有假,可凭他们的能力,带走莫厌迟是轻而易举。

      莫厌迟闭着双眼靠在萧知尽的身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乱的心缓了许久才稍稍平静了些。

      屋内的人都在等莫厌迟,屋外却是炸开了锅,望乡台的百姓纷纷赶了过来,想来此跪拜新鲜出炉的二皇子。

      方才来找莫厌迟的几个小孩早已趁机逃跑了,回了家便慌慌张张地找到双亲,想让他们去“救”莫厌迟,一去二来整个镇子都知道了此事。

      县令担心莫家安危,便招了捕快一起过来,待看到门外的人身上的腰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作为一个小小县官,曾有幸一睹圣上寻访民间,当时在他身边护卫的人,正是挂着这腰牌。

      于是,莫厌迟是流落在外的二皇子的事便不胫而走。

      当他被计戟领着出门时,门外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人,若非计戟的手下护着,莫厌迟怕是被扯得不知所向。他会跟着计戟走,往后若是有幸活着,便寻找莫娘问清事实,若是不幸,那也正好不必知道事实。

      躲在计戟身后的少年终于还是红了眼眶,他不断擦拭着掉下来的眼泪,在人群中也放声大哭的勇气都没有。

      突然,一只手将他拽住,莫厌迟扭头发现是萧知尽,许是自己哭相过于难看,他还皱了下眉,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莫厌迟挣开他的手,牵强地露出一个笑来,道:“我要去享福了,往后你就再也欺负不到我了。”

      萧知尽垂眸,不知低声说了什么,莫厌迟本想问清,旁边突然有人冲了过来,计戟急忙将人拽走,催促着莫厌迟上马车。

      待到帘子放下,两人便是两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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