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官（新版）》李李翔

58、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言悠悠眼睁睁看着众人一哄而散，气得直瞪裴元，“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裴元两根手指捏起一个口罩，一脸嫌弃说：“这是什么东西？你当街吆喝就为了卖这个？抛头露面，有辱斯文！”

　　言悠悠狠狠白了他一眼，一把抢过口罩，小声嘀咕：“讨人嫌不咯。”又是三从四德那些话，听的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裴元转头去看画板上贴的“会试要略”，以苛刻的眼光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好半晌问：“这谁写的？”

　　言悠悠懒得理他。

　　石榴见他目光扫过自己，一个激灵，忙小声说：“是隔壁徐大人写的。”

　　裴元以为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许老头”，嗤道：“考个试都这么麻烦，还又是油布又是口罩的，怎么不干脆从头裹到脚呢，啧，文人就是矫情。”

　　言悠悠听不下去，没好气说：“有本事你也去考啊？只会在那说风凉话。你去考的话，别说会试，恐怕连秀才都考不到吧！”

　　说起来裴元还真下过场，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大周立国三代，逐渐重文轻武，同为六品官员，武官见了文官避道行礼乃是常事，通过科举出仕，在官场上论起资历来腰杆挺得比谁都硬，远不是那些依靠荫袭、捐赠出身的官员能比的。此种风气下，老安平侯自然希望裴家子弟中能出一两个读书种子，堂堂正正获得一个出身，重振家声。因此裴元小时候没少被逼着读四书五经，学做八股文章，无奈天赋不在这上头，倒是弓马骑射，日渐娴熟。十四五岁还没定型的时候，曾在家里的安排下参加科考，连考两年，只过了最简单的县试，府试接连落榜，童生都没捞到一个。此后他便弃文习武，再不肯碰八股文了。

　　言悠悠的话正好戳中他的痛处，气得差点没跳起来，“秀才有什么了不起？那些酸秀才，整天只知道引经据典，满口之乎者也，手无缚鸡之力，给我我都不要！”

　　言悠悠见他如此气急败坏，偷偷翻了个白眼，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裴元见她坐着不动，居然翻起话本来，讶道：“你还不回去？”

　　言悠悠懒洋洋说：“回去干吗，东西还没卖完呢。”都怪他，跟个守门神一样杵在这儿，害的那些拿着纸笔想要抄录会试要略的举子都不敢上前了。

　　裴元眉头紧皱，忽然绕到桌子前面，指着口罩说：“我全买了，赶紧回家吧。”

　　言悠悠抬头看他，挑了挑眉，将话本反盖在桌上，双手抱胸，慢慢说：“好啊，一万两银子一个。”特别强调：“不是所有哦，只是一个。”

　　“你有病啊！”裴元气得破口大骂，“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坐在街头吹风很舒服是不是？就你那破身子骨，太阳底下多走两步都中暑，这么坐在风口里不着凉生病才怪！身子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言悠悠开始还一脸愤愤，差点就骂回去，待听到后来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哪有这样关心人的，还真是口嫌体正直，好半天说：“放心，我穿得多，一点儿都不冷，再说晒晒太阳也不错啊，对身体好。”

　　裴元寒着一张脸说：“你就是不肯回去是不是？”

　　两人吵嚷声音有些大，引来路人频频观望，言悠悠还想继续做生意呢，不愿同他当街争执，眼睛转了转说：“那好吧，石榴你来守着，我先回去了。”回去上个厕所，吃点东西，等他走了再回来就是。

　　裴元牵着马送她，猜她可能是交了罚金，囊中不丰，毕竟京城居大不易，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扔给她，怕又跟上次那样拒绝，忙加了一句：“借给你的。”

　　言悠悠扔回他，拿出自己的钱袋晃了晃，说：“谢谢了，不过我有钱，以后有需要再问你借，暂时用不着。”忽然想起一事，“啊，对了，在泉州的时候，你临走前给我的一百三十两银子，我去问过钱妈妈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谎话被拆穿，裴元很有几分尴尬，轻咳一声，“怎么，你要还我不成？”

　　“我干嘛还？钱妈妈和你难道不是一伙的吗？她赚了我的黑心钱，你也有份，一丘之貉！”说着冲他重重一哼。

　　裴元忆起当时拐弯抹角的心意，有些不好意思，接下来都没做声，眼看言宅到了，他从胸口拿出怀表，说：“上次忘了，这个给你。”

　　言悠悠伸手去接。他将手一抬，解开怀表金链的卡扣，上前一步，戴在言悠悠脖子上。

　　这个动作使得两人离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言悠悠闻着他身上传来的略有些浓重的汗臭味，大概是在宫中值守不方便洗漱，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速，慌乱之下，忽然伸手去摸颈后的金链。裴元按住她的手，“别动，很快就好。”戴好后，欣赏了一下，点头说：“这玩意儿太精致了，还是小姑娘戴着好看。”他一大老爷们就算了，戴着怪别扭的。沈令那小子，因为眼热这个，自己又不肯借给他玩，三番两次笑他小气。

　　言悠悠只觉耳朵发烫，小声说：“我才不是小姑娘！”她才不是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勾勾手指就到手，想撩她，没门！

　　裴元走后，言悠悠站在那里吹了半天凉风，犹觉得浑身燥热，连喝两碗茶，又简单热了饭菜，这才去灯市大街将石榴换回来吃饭。

　　裴元打马回到侯府，观竹立即迎上来，说：“二爷，明儿大年三十祭祖，家里来了不少亲戚，老爷让你过去说话。”裴元换了衣服，转身来到上房。

　　裴迪正陪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闲话家常，正是本家的一位叔祖，辈分还在裴迪之上。裴元忙上前行礼问好。裴叔祖见到他，一脸和蔼笑道：“是阿元啊，有一两年没见了，听说你如今可是出息了。”

　　“叔祖又拿我取笑了，不过是个守门的，有什么出息不出息的。”

　　“你守的可不是普通的门，而是皇帝家的大门，岂可等闲视之啊。”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一个守门的，比起爷爷当年的文韬武略，纵横天下，我还差得远呢。”

　　裴叔祖叹道：“老侯爷自然是人中豪杰，勇武盖世，追随先帝南征北战，几次死里逃生，这才挣得偌大一份家业，福泽子孙。只可惜儿子辈中没一个像他的，不是喜欢吟诗作画附庸风雅，就是斗鸡戏狗不务正业——”

　　裴迪听到这话时，微微动了动身子，脸色有几分尴尬。

　　“倒是你，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还有几分老侯爷当年的风范。只盼你继承先人之志，青出于蓝，莫要堕了老侯爷的威名才是。”

　　裴元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应道：“叔祖教训的是，小子不敢忘怀。”

　　裴叔祖见他听教，点了点头，看向裴迪道：“阿元二十了吧，怎的还未成亲啊？”

　　裴迪忙说：“看了好几家，他就没有中意的，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我也无法，总不能牛不吃水强按头，以致于蹉跎至今。”

　　裴叔祖斥道：“胡闹，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自专？”

　　裴元大不以为然，他要是不自专，岂不是早把母猪娶回家了，忽然说：“叔祖，听说您去年刚纳了一房小妾，可有此事？您身子骨虽然硬朗，毕竟年纪大了，还当以保重身体为要，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我们这些小辈如何是好哇！”说话时脸上一片关怀真诚之色，似乎当真出自肺腑，弄的裴叔祖大为尴尬，偏又不好说他什么，只能低头喝茶以做掩饰。

　　裴迪心中暗爽，这叔祖，仗着年纪大辈分高，一来就将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数落了个遍，连他都没放过，不是明里说他治家无方，就是暗里嘲他附庸风雅，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又是另一番做派，当即冲裴元喝道：“作死的孽障，没大没小，叔祖后宅之事也是你一个小辈能过问的？还不快出去，省的在这里碍眼！”

　　又对裴叔祖赔笑道：“这小子看着出息了，其实还跟小时候一样，心直口快，说话不知轻重，叔祖莫怪才是。您要是生气，不妨打他一顿——”

　　裴叔祖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做长辈的，哪会跟年轻后生一般见识。”

　　“是是是，叔祖，您吃点心，这点心是府里新来的南方厨子做的，软糯容易克化，最适合像您这样牙口不好的人——”

　　裴元听的挑了挑眉，一溜烟跑走了。

　　晚上裴迪宿在黄氏屋里，语带责备说：“阿元的亲事，你也要上心才是，二十啷当岁的人了，还打单身，说出去怪难听的，又不是那些穷家小户，娶不上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他！”

　　黄氏听的心中有气，心想你这个亲爹只知道当甩手掌柜，被族里的人说了几句闲话反倒怪起她来，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避忌还来不及呢，免得惹人闲话，又说什么后娘歹毒没安好心之类。还有，就算她好心好意张罗，依裴元那臭脾气，也未必领情啊，说不得还要怪她多管闲事。

　　黄氏虽然有贪婪自私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各种毛病，却不是个糊涂的人，清楚得知道裴元身后的靠山不是裴迪，而是晋王母子，因此对他向来是避而远之，从不插手他的事情。

　　不过她素知裴迪的脾气，向来是唯我独尊，气头上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容不得半点违逆，当即柔声说：“是，都怪我粗心，竟将二爷终身大事忘在脑后，回头我就去张罗，办个赏花会什么的，看谁家女子堪为二爷良配。”

　　裴迪见她在自己面前如此小意柔顺，半点没有当家主母的威风，十分满意，和颜悦色同她说起过年的安排来。

　　黄氏心中直翻白眼，心想裴元的亲事，别说她，就是你这个当爹的，也未必做的了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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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通事官》是没有任何收入的，可是我还要生活，还房贷，因此接了个活儿，大概要忙三个月的时间，期间若有空，还是会尽量更新的。大家放心，这个文不会弃的，毕竟都重写了，人物、故事、情节都蛮满意，后面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