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镜》沭河

1、镜一

　　《镜中镜》
　　第一章镜一
　　他睁开眼睛，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枕头。他睁开黏浊的双眼，空气像是被谁用力的压进肺里，让他大声的将喉中的一口痰咳出。
　　他沉重地喘着气，浑浊的气味在死寂的空气中散开。
　　“咚、咚。”
　　他缓慢地将眼珠转向那扇脆弱的木门。是奶奶在敲门了。
　　“恒？起了吗？”
　　他无声息的从地铺上爬起来，破旧的窗帘布透过大洞把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照在他包裹着一条一条肋骨的苍白皮肤上。
　　敲门的声音停止了。
　　李广恒将衣服穿上，油黄色的不知名的东西黏在衣服上，显得不伦不类。
　　他走向木门，早些年的经历使他的腿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打开门，奶奶正站在门外，看起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没有事。”少年露出安慰的微笑。即使他的身体疼痛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嘎嘎作响，他也不能让奶奶担心。
　　直到走出昏暗的房间，微弱的光才让人能够清楚的看见少年的脸庞。这是一个带着死气的面孔，他的脸即消瘦又脆弱，两颊深深地凹陷着，苍白瘦削的像是在骨头上刷了一层膜。他的眼角带着暗黄的黏浊液，颧骨像是随时要突破出皮肤露出白森森的面貌。
　　李广恒绕过老人，径直走向厕所。
　　简陋的厕所内，透气的窗子打开着，阳光照着泛黄的地砖，水龙头始终关不上的滴着水。他抬头看向那面破碎又重新粘好的镜子，四分五裂地映出他如白骨一样苍白的脸，亦如他的人生一样，支离破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如果，这一切可以改变呢。
　　他伸手抚上镜子里破碎的自己，然后闭上眼睛——
　　这是他记得的最后一个片段。
　　刺痛像电流一样从他的眼皮划过，血一样的鲜红色像是黑夜里的玫瑰盛开在他的眼前。他强忍着剧痛微微睁开眼睛，全身上下痛的像是骨头被捏的稀碎。他再次合上眼，却感到窒息。黑暗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想将他吞噬殆尽，他却无法为之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这根本算不上痛苦。
　　“你醒了？”
　　一只手粗暴地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用力的向后拉着。李广恒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疼出了声，痛苦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他瘦削的脸庞顿时被曝光在白炽灯下，白光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睛。
　　说话的人伏着身子与他面对面，油腻的长发贴落在他的脸上，劣质的烟味和臭味混杂在一起将他包围。
　　李广恒睁开眼睛，在逆光下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蜡黄的脸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双眼布满了血丝，黑亮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厚重又油腻，像是中年大叔一样的在下巴上留着胡渣……
　　一点都不像。
　　李广恒仰着头低声地笑了。
　　那个人总是衣冠楚楚，有着俊美的面庞和谦卑有礼的举止，他的一言一行都宛如神邸，会用温柔的手握住他，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将脸凑到那个人面前，微弱的带着疼痛的呼吸在他脸上散开，少年的嘴角上扬到了诡异的弧度。
　　“……好久不见，齐厌。”
　　“你也好久不见，李广恒。”齐厌讥笑着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看着少年毫无变化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了？”
　　“给我松绑。”李广恒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些吃力的抬起手，麻绳在他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不。”齐厌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血迹，站起身将兜帽拉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终于变得有几分清晰。如果不是一身的脏乱和营养不良的神态，他几乎与那个人一模一样。
　　齐厌看了一眼乖乖坐床边地上的少年，转身走进了厕所。
　　真神奇。李广恒露出好奇的目光打探着周围的景象，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他踉跄的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一个小房子，一个客厅一个浴室，看起来十分简陋，这里应该就是齐厌的镜像在这个世界的居住地了。
　　十天前，有一个奇怪的男人推销给他一本书，就算他没钱付给他，那个男人也硬是把书塞给了他。
　　那是一本关于平行世界定理的书籍，任何人看到了可能都会不屑一顾，可他不一样，他是抱着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去相信这本书的。他想要改变，他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但是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他走向房间里的唯一一面镜子，光洁的镜面倒映着他的面孔——亦不是他的面孔。镜中的少年有着一头亚麻色的短发，黑曜石般的眼睛镶嵌在白皙无暇的脸上闪着耀眼的光芒，无论是谁都会被他散发出的那份天真无邪所打动，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保护欲。
　　原来如此，这就是镜像世界的意义，他在那里活的多低微，在这里就能有多高贵。他露出微笑，镜子里的少年也露出同样的笑容。与他不同的是，镜子里的这个人的笑容干净璀璨，是他不曾拥有，也不会拥有的。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你在做什么？”
　　李广恒转过身，却猛地脸上一红。
　　齐厌烦躁地擦着头发上的水，洗过澡的他显得没有刚才那般脏乱。湿漉的长发耷拉在锁骨处，晶莹的水珠顺着美丽的线条从胸膛向下滑过诱人的腹肌，滑入被浴巾包裹的深处。
　　“怎么？看我看得这么入迷？”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李广恒才回过神来。
　　齐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跟前，眼前麦色的胸膛不知为何的让他心跳不已。明明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齐厌只是那个人的镜像，真正的齐厌从来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从来不会这样肆意的挑逗着任何一个人的心。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齐厌带着湿度的气息在他的耳廓蔓延开来，“你知道的，我虽然为你的父亲工作，但这并不代表着我能免费帮你。”
　　李广恒愣了一下，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根本不知道齐厌在说什么。
　　“现在……”齐厌垂下眼睫，遮住了那双眼里浓浓的劣气，“轮到我索要报酬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