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菲其弥章》安随悠

7、田螺姑娘

　　袁芳菲的宿舍有着很严格的门禁，刷卡，一卡进一人。所以她很放心，离嘉是没办法跟到宿舍来的。
　　进了电梯，她看着电梯门映出的狼狈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幸好她是提前来报到，宿舍里还没有其他人。
　　“叮——”
　　电梯门打开，她取出钥匙开门。
　　咦，怎么灯是亮的？
　　“你回来啦？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一个瘦瘦的身影，坐在她的床位的对面。
　　她们的宿舍是那种下面是书桌衣柜，上面是自己床位的配置。既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也不会互相干扰到物品的放置。
　　“你好，你也是提前来报到啊？”
　　袁芳菲愣了一下，却还是先进了门后，重新关上。
　　“是啊，师姐带我过来的时候，说你昨天就来了。我叫梅姝英。你呢？”
　　梅姝英放下手中的书，已经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睡衣的她，眉眼淡淡，却透出一股沉静的沧桑感。
　　“我叫袁芳菲。你们的床，我早上都擦好了。还有桌椅什么的，都可以直接用的。”
　　袁芳菲笑着伸出手和梅姝英握了一下。
　　“谢谢啊，我看到了。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还准备了些点心。结果你现在才回来，应该吃不下吧？”
　　梅姝英起身从床梯上爬下来，打开她的杂物柜，取出一盒桂花糕。非常普通的纸盒，非常普通的印刷的封面，也许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吧。
　　“不会不会，我刚刚去运动了，正好肚子很饿呢。你这桂花糕，很及时啊！”
　　袁芳菲刚才跑了有上千米，看到食物，肚子一下子就饿了。
　　她先到外间洗脸洗手，再到她的床位取了早上买的热水壶，打开倒了一杯水。还好，热水壶质量不错，水还很热。
　　梅姝英眼尾扫了眼袁芳菲的包包，带着包包去运动？她但笑不语。
　　“你一天喝得完一壶水吗？”
　　梅姝英走到袁芳菲的床位，帮她撕开桂花糕的包装。她撕包装的手法很熟练，你不仔细瞧，完全看不出这盒桂花糕已经被打开过。
　　“喝不完啊。可是，宿舍里不能自己烧水，以后人多了去热水处打水肯定要排队，我干脆自己每天打一壶，这样什么时候要喝水都行，不会太被动。 ”
　　“你这热水壶多少钱？我付你一半，我和你合用一壶就差不多，既不浪费，又能和你轮流去打水更便捷，双赢。”
　　梅姝英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你要和我合用一壶就合用呗，不用那么见外。我们轮流打水就好。哇！你这个桂花糕很好吃啊！入口即化，一点也不呛口，很香！在哪买的？”
　　袁芳菲很快就消灭了三四块桂花糕，实在太好吃了，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呢。软软的，糯糯的，凉凉的，心中的火气郁气，似乎都被驱散了，只剩下桂花的清甜，唇齿留香。千里迢迢从家里带桂花糕过来的话，可能没办法存得这么好吧？
　　“我从家里带来的。”
　　梅姝英羞涩地低眉浅笑。
　　“我家里就是做桂花糕的。我们是用糖、蜜桂花和糯米做的，绝对纯天然，但也放不久。”
　　所以，她爸爸为了坚守传统的桂花糕制法，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家里有时还会穷得揭不开锅。
　　“那你是哪里人啊？”
　　梅姝英的皮肤白里透红，别有一番风味。袁芳菲很是好奇，她会是在哪里长大。
　　“我是蜀地人。”
　　梅姝英难得透出一股自豪。
　　“蜀地啊，那年大地震，你们没受到影响吧？”
　　袁芳菲立即就想到十多年前的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地震。
　　“我们周围倒了几座房子。倒是我们的祖屋，一点事都没有。”
　　梅姝英的眉眼舒展开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婉约了。
　　“哇，这样看来，你们的家族，应该是有着很长很长历史的呀。”
　　难道你们祖传的桂花糕制作方法，就是家族延续的主要技艺？
　　“你知道‘折桂’这个故事吧？”
　　梅姝英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和袁芳菲聊起了她的家族渊源。
　　她来自蜀地一个叫新都的地方。
　　相传，新都桂湖的桂花是明朝的杨升庵从月宫里采摘下来的。一天晚上，杨升庵在书房里睡着了，魁星入梦，问杨升庵想不想上月宫折桂，杨升庵说想。于是，魁星便命西海龙王载杨升庵飞上月宫摘桂。到了月宫，杨升庵看见一座宫殿和一株很高大的桂花树，他努力地爬上去摘下了桂枝，回到书房。后来，杨升庵进京考中了状元。从此以后考中状元就被称作“折桂”的习俗，流传了数百年，至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新都有个叫刘吉祥的小贩，他从状元杨升庵桂子飘香的书斋中得到启示，将鲜桂花收集起来，挤去苦水，用糖蜜浸渍，并与蒸熟的米粉、糯米粉、熟油、提糖拌和，装盒成型出售，取名桂花糕。
　　梅姝英的祖先便是刘吉祥收养的孩子，他是得了刘吉祥做桂花糕的真传手艺的后人之一，会做桂花糕的人从此遍布四海，但梅氏祖先却是真正把桂花糕发扬光大，盛极一时的重要人物。
　　可惜后来的战乱，和如今各种食物添加剂、机器制作等技术推陈出新，各地都有桂花糕，家家都说他们的桂花糕最传统最正规。反而是梅家的桂花糕，因为制作成本高、保质期短，他们的桂花糕反而日渐没落，变成了只剩她父亲一人坚守的阵地。
　　“唉……你们怎么不去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呢？说不定这门传统手艺反而能够重新焕发生机。”
　　袁芳菲想起自己家乡非常著名的刺绣，以前也是被许多人冷落。后来绣娘们上电视、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反而让这门手艺焕发了第二春。众多华侨回来探亲的时候，更是去那唯一的国企专卖店买了刺绣手帕、屏风等工艺品回去留作纪念。
　　她把这个思路告诉梅姝英，梅姝英听了，眼前一亮。
　　“说不定，这是让爸爸重新走出困境的一条路呢！”
　　“是呀，可以试试看嘛！”
　　袁芳菲可不希望这么好的手艺，被时代给淘汰了！
　　“我这就打电话和我爸爸说说！”
　　如果这条路真的能带来商机的话，她的学费，是不是就有可能很快就交上了？
　　梅姝英从裤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按键手机，就要按出去。
　　“等等！我先帮你查一下，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要走什么程序，你爸爸可能不熟，你家里还有谁能帮你爸爸去奔走吗？”
　　袁芳菲假装没有注意到梅姝英的手机，她抽出自己的智能手机，上网搜索相关的内容。
　　“芳菲……谢谢你……我家里就只剩我爸爸一个人了……我妈……嫌我家太穷，在我小学的时候就和我爸离婚了……”
　　梅姝英咬了咬下唇。
　　“我们是同病相怜，我爸爸刚去世，家里就只剩我妈妈一个人，她还躺在病床上，我就来报到了。没事，我正想准备申请助学金什么的，刚好有个伴哈哈……”
　　袁芳菲最后一句话，把梅姝英给逗笑了。
　　“这也能高兴的？呀，都快九点了，你还是快去洗澡吧。免得等下没热水了，女孩子还是别洗冷水澡的好。”
　　梅姝英刚好看到袁芳菲的手表的时间，赶紧提醒她去洗漱。她们宿舍用的是统一供热水，过了十点就没热水了。师姐说，一般九点，那水都不怎么热了呢。
　　“好，我先去洗个澡，然后来帮你查！”
　　袁芳菲也知道宿舍九点起热水就不那么够用，麻利地将手里的包包丢进柜子里，取出换洗的衣服，就进了洗浴间。
　　梅姝英看着自己旧得有点模糊的手机屏幕，轻轻叹了口气。袁芳菲和她，怎么能算是同病相怜呢？她是妈妈离婚，而袁芳菲是父亲突然去世。至少，袁芳菲比她多享受了十几年父母双全的幸福时光。
　　她并不知道，袁芳菲从小，就因为袁磊的身份特殊，可能父母双全的时光，还没有她的多。
　　思量间，宿舍的门被人敲了几下。
　　梅姝英心想，应该没有人这么晚来宿舍吧？
　　但还是走过去打开了宿舍门。毕竟，楼下的门禁那么严，不可能混进什么奇怪的人进来才对。
　　“请问，袁芳菲小姐是不是住这个宿舍？”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生，手上提着两个盒子。
　　“是的，您是哪位？她在洗澡，需要我去问她一声吗？”
　　梅姝英说着，就要去洗浴间问袁芳菲。
　　“不用了，这是她的叫离嘉的朋友送的晚餐，您帮我转交给她就好。祝你们用餐愉快！”
　　那女生打断梅姝英的话，例行公事地将两个盒子递给梅姝英后，就想转身离开。
　　“可是……我还是问她一声吧。”
　　梅姝英想到刚刚袁芳菲的样子，根本不像是知道有人会送晚餐过来。而且，她也完全没有提到她们有个叫离嘉的校友。
　　“这是我们这里非常有名的一品粥的招牌菜，少油少盐，容易消化。我还要送离嘉小姐回家，她父母在等她回去吃晚餐，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这样……那好吧，谢谢你啊。”
　　人家都这么说了，不收也不大好。梅姝英只好勉为其难地帮袁芳菲收了晚餐。
　　她才刚放好粥再走到门口，就发现那女生已经离开了。诡异的是，电梯已经显示快到一楼了。
　　呃，这女生该不会是神出鬼没的田螺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