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菲其弥章》安随悠

137、嗯，疼

　　梅姝英一路昂首挺胸，腰背挺直地走了出来。
　　这个小区里的业主非富即贵，工作人员也都非常专业，看见梅姝英制服上大大的“许氏”LOGO，都非常自觉地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他们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无不在心里将赵玲香、赵伶俐和梅姝英进行对比。
　　多年的全职太太，将赵玲香局限在一方天地里。许家庆的家底还不足以让她去贵太太圈交际，也不需要她去暴富太太圈拉生意。她也就慢慢蜕化了职场女性的锐气，全身上下只剩一个保养尚好的普通妻子和孩子母亲的底气不足。和事业开始进入上升期的梅姝英的光彩照人一对比，高下立现。
　　而赵伶俐，则因为一直是助理身份，虽然有着社会地位不低的傲气，却没有梅姝英能够自主选择合作对象的自信。她已经习惯了微垂着头听令的姿态，哪能和天鹅一般的梅姝英宁折不弯？
　　不过，更不能忽视的，是走在梅姝英后面的袁芳菲。看上去脸色还有点苍白的她，比梅姝英多了一身贵气。有的女人，浑身珠宝绫罗绸缎，化着精致的妆容，堆砌了锐气、傲气和自信，却不一定能养出让人不自觉低头的贵气。这和金钱无关，和地位无关，就像当年国家动荡时被下放到穷困落后的地方劳作的那些大家，就算穷得揭不开锅，落魄得低微到尘埃，也一身贵气，让天地动容。
　　袁芳菲故意和高弥章一起走在梅姝英身后半步，无论她是怎么进了许家庆的公寓的，如今，她必须扬眉吐气地，靠自己走出去。
　　小区门口的高铁，看见高弥章他们走出来，赶紧把车门打开。
　　“谢谢你，芳菲。等我下笔钱到账，就还你。”
　　梅姝英看见是商务车，里面的副驾驶已经坐了小何，就自觉坐到后座的最后一排。直到汽车开动，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才卸了冷硬的面具，整个人萎靡地靠在座位上。
　　“别说这些，这几天乖乖在医院里配合医生治疗，多少钱我都帮你垫着。你的脸，伤得不轻。”
　　袁芳菲心疼地伸手，却在半空改为帮梅姝英把垂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
　　梅姝英在直播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后，随着订单越来越多，样貌也慢慢发生了变化。本就是美人胚子的她，渐渐脱去了清新稚嫩，五官越来越妩媚动人。一双柳叶眉，一对眼尾微翘的似水双翦，玲珑鼻，水润的菱唇，白皙滑腻的皮肤，匀称又充满魅惑的身材。既有少女的青春柔美，又有日渐成熟的诱人勾魂。
　　有一次，她们的古代汉语老师上课上到一半，突然感叹说，梅姝英，你这长相，要是搁古代，妥妥的祸国妖姬。幸好你还是很认真读书的，没有走歪路。
　　全班哗然，可是当大家看到古代汉语老师无论投影什么金文小篆，都被袁芳菲和梅姝英轮流念对还能辨析它们的六义时，除了膜拜，就只能偶尔和沈星月她们几个一起酸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
　　袁芳菲本想着，梅姝英只是赚直播的钱，而她的直播间，袁芳菲也经常去看回放和换小号打赏，还为梅姝英做得蒸蒸日上的事业感到羡慕和高兴。
　　哪知道，会惹上许家庆这家人。
　　“要是当时听你的，不贪心赚他们公司的钱，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儿。”
　　梅姝英咬了咬下唇，不得不承认，袁芳菲看的书比她多，对人性的复杂也考虑得比她深。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惹上那么一群人的？”
　　袁芳菲更关心的，是那群要债的男人。只要梅姝英没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什么危险都可能遭遇。就算他们有监控又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在梅姝英出事的时候都能及时赶到。
　　“我……我借了网络平台的校园贷……”
　　梅姝英觉得今天的脸在袁芳菲面前丢得够彻底了，袁芳菲依然义无反顾地来救她。冲着这个，她也不会再隐瞒袁芳菲什么事。
　　“所以，你不过是几天没还利息，就变成了连本加利欠他们三万块？这抢钱啊！”
　　袁芳菲别的不知道，对钱的概念是很清晰的。一万块钱，每天的利息是150，这利率，都堪比高利贷了！而且，才几天没还利息，利率就重新算，连本带利一天就翻一番。还要梅姝英拍那种照片当抵押。这怎么看都怎么诡异啊，该不会是公众号上面说的那种害得许多女生跳楼的校园贷吧？
　　“我是刚好把许氏制服的定金都转给我爸，他说要趁这次小长假买进多点材料多做些桂花糕去卖。就忘了还贷的日子，没按时还上才……”
　　梅姝英越说越没底气，袁芳菲早就劝她每次赚的钱要留着点给自己以防万一，她总是留了一点点生活费给自己，把钱都给了梅博裕了。
　　“我现在转三万给你，你赶紧的把那校园贷给结算了，把你那些照片都要回来，或者叫他们删了。”
　　袁芳菲不容梅姝英拒绝，立即转了三万块给她。这些平台，早点脱离出来才好。
　　“其实……许总刚刚说会赔我钱……我也就是一开始要做直播，需要些本钱，才去那平台借了一两万的。后来我赚了钱，已经还上大了。是我接了许氏制服的订单后，想换些更好的化妆品捯饬自己，才重新去和他们借钱的……”
　　梅姝英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说到底，她只是想让袁芳菲相信，她是可以自己解决校园贷的问题的。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钱还清，和他们划清楚关系。另外你那个小单间也赶紧退租吧。你被他们盯上，谁知道那群男人里面有没有心思不好的，哪天看见你落单闯进去对你下手？对那些人来说，你还清钱和他们欺负你，是两回事。还有，你和许氏制服已经签了约，事情闹到这样，你不帮他们直播，说不定反而会被人以为你心虚。下来你和他们约我们没课的时间直播，我陪你去。”
　　袁芳菲完全是命令的语气，不容分说地把她从小单间里找到的梅姝英的手机拿出来，输入密码，自己点了接收。
　　高弥章在旁边看着袁芳菲对梅姝英的强势，心里反而熨帖许多。如果袁芳菲对他也这么强势就好了，他肯定会化身她怀里温顺的猫，她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她叫他吃猫粮，他绝不碰鱼。
　　不过，他们现在，离这个程度还远。所以，他得受次伤才行？
　　高弥章眼里的宠溺快溢出水来，袁芳菲一路碎碎念，直到高铁把车稳稳地停在了上次带袁芳菲来的那个医院特殊通道门口。
　　“我们先去治疗你的脸，医生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知道吗？别想着省钱，你慢慢还我。我这边不收利息。”
　　袁芳菲接过高弥章递来的温度刚好的保温瓶，连续喝了几口水，带着梅姝英下车。
　　高弥章很自然地帮袁芳菲拧好保温瓶的盖子，让小何带着两个女生去治疗脸。刚刚在路上，小何已经打点好了这边，所以很快，袁芳菲和梅姝英就坐在了诊室里，依然是优雅的梅芳医生在等她们。
　　看到梅姝英的时候，梅芳的眼里闪过一阵压抑的痛苦。不过她戴着口罩，又戴着眼镜，袁芳菲和梅姝英没注意到。小何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没多话。
　　“怎么涂了这么多的遮瑕膏？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梅芳叫梅姝英躺在病床上，一边亲自找了卸妆水给她卸妆，一边听袁芳菲描述梅姝英脸上的伤。
　　“对不起……嘶……”
　　梅姝英下意识地道歉，而梅芳小心翼翼，还是扯到了她脸上那条血痕，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重新裂开，火辣辣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知道痛早干嘛去了？忍着点啊，不清洗干净伤口二次感染的话，毁容了就更麻烦了。”
　　梅芳手上的动作轻了再轻，也加快了许多。可是她语气重，让一旁的袁芳菲也觉得反常。
　　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袁芳菲突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梅芳时，那种熟悉感。她的眼睛和梅姝英，简直是一模一样。
　　袁芳菲回想着梅芳口罩里的五官，和梅姝英的一对比，很多地方真的很相似。天底下有这么相似的人吗？
　　梅姝英最初的心虚过后，也突然感觉，面前的梅医生似乎和其他医生不大一样。
　　记忆中的母亲已经非常模糊，梅姝英从小到大，都没有接受过来自女性长辈的善意。所以，当梅芳这么数落她的时候，她莫名就觉得很委屈，好像多年来某一处的空白突然被填满了，酸酸的，甜甜的，很暖，很想继续被这么数落下去。
　　“这娃儿，怎么突然哭了？很疼吗？”
　　正在消毒的梅芳，看到梅姝英突然泪如泉涌，手抖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嗯，疼……”
　　梅姝英哽咽着，接过袁芳菲递来的纸巾擤了擤鼻子，软糯软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