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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相府办的白事虽已极尽简单低调,仍旧有大半朝臣都闻风前来吊唁。

      卫相确已数日称病不朝。除了门生旧部,那些有意依附的人心中也颇为忐忑,纷纷只盼得见一见他,哪怕是在灵前,总要叫人安心才好。

      他们翘首企盼的人却并没有出现在灵前。

      卫折风窝在后院中,于暖阁中摆了矮几、棋局,一旁精致的红泥小炉上,茶水不时冒着热气,好似前院的白事全然与他无关。

      “爷料的不错,老先生当年悄然离京确实与那位谢庶人有些关联。”伏安面无表情地将绢帛呈上:“只怕与谢家也脱不了干系。”

      卫折风看完绢帛,眼神久久停在那一行仓促写就的墨字上:皇子砚助贵嫔谢氏将毒引渡于一婴孩,遂不告而别,自此退出夺嫡之争。

      默默半晌,卫折风眼中满是阴鸷。

      洛棠初,若你知晓自己不过是个毒替,对老头子那些该死的愧意和想念又当如何?

      “叫顾嬷嬷来”。

      伏安会意,密信中说顾嬷嬷是从宫中便跟随老先生的,自然她知晓的也不少,便立即领命去请人了。

      顾嬷嬷随着伏安到了卫折风面前,抬眼间只觉昔日孤僻冷性的少年如今已是翩翩公子,但其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然叫人觉得分外压迫。

      雪停了半晌,伏安在门外站桩,里头顾嬷嬷交代的事情不时飘入他耳中:

      “疯帝逼着谢贵嫔服了那蛊,自此贵嫔一见疯帝便要发作……疯帝!他简直禽兽不如啊!”

      顾嬷嬷说到心痛之处,泣不成声:“先生当时还是砚皇子,不忍见心上人受此折辱,只好截了那苗疆术士,逼他说出解毒之法……”

      伏安惊得心中狂跳,皇室密辛向来骇人,如这般令人作呕的荒诞却是少见。

      敢情竟是他错怪罗老了。

      不过事关那位洛三小姐,伏安却不敢多听,赶紧运气闭住了自己的听力,老老实实当个桩子。

      索性顾嬷嬷交代完后并未耽搁太久便离开,他这才松了口气,入内禀报正事。

      卫折风已经收起了满身寒意,这会子又恢复了温润无害的样子。似乎并未因顾嬷嬷的话扰乱心境。

      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晶莹的白玉子,两指往棋盘上一丢,白子便稳稳落在十字格上,力道位置控制得精准,周围的棋子分毫未受到影响。

      他嘴角微微翘起,淡淡的笑意浮现在柔和的俊颜上,周遭立时似春风拂过一般和暖起来:

      “谢党有几个来送老爷子的?”

      扶安被那一笑怔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卫折风已然将黑子掷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他赶忙翻看着礼单,从中找到那几个烂熟于心的人名报上。

      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些人来吊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还能指望他们真心实意送多少礼不成?

      “玄阙军最近缺粮。”卫折风懒懒地说了句,顺手将玄阙门令牌丢给了他:“若有没来祭拜的,你便辛苦帮他们补上。”

      棺椁里躺着的老爷子,于身份上确然当得起谢党的祭拜,既然他们不送,他只好亲自去取。

      扶安赶忙接住令牌,似乎是逃一般往门外奔去。

      “扶安”,凉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未带一丝怒意,扶安的心却瞬间沉到了冰窟,心里悔恨不已。

      他立即回身跪下:“主子饶命,属下方才不该...不该直视主子!”

      直视也便罢了,怎么能看呆了呢?岂不知主子最恨那等子龌龊的肖想。

      “可有什么要补充的?”卫折风倒是显得有些懵然,眼睛盯着棋盘,仿佛没有听见扶安语气中的颤音以及求饶。

      扶安心里倒是想说,主子您笑得很好看,下次别笑了。

      但嘴上岂敢如此作死。他一抹额心一横:“回主子,玄阙军近日练兵缺沙袋,扶安请求前往支援!”

      “去吧,别忘了正事。”

      *

      扶安抚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心才刚离开相府后门,便有一乘小轿悄悄进来,直抬到卫折风的院门口。

      轿子停下,上前打帘的竟是换了常服的太监赵乐义。

      祁桢随意屈身下来,行动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

      时常光顾相府,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他大步跨进了院门。

      卫折风既是大祁说一不二的权相,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但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仅如此。

      卫相将皇位从先帝那儿抢来给年少的他后,便将大祁的权力攥在了手中,手把手教他如何理政、如何运用帝王心术驾驭百官,甚至向盘根错节抱团的世族发起挑战……

      祁桢原以为卫折风就是想做万人之上的权臣,却不想在他有足够能力坐稳龙座的时候,他要权,卫折风便给权;要兵,他直接把军符呈上……在权相的位置上,他似乎并不是那么贪恋权势荣耀。

      卫折风想要什么,祁桢猜不透,但他讨厌那种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却抓不住对方一丁点心思的感觉。

      作为一个帝王,他更倾向于用同样的代价换回想要的权力,或者说,权力的游戏,需要更带劲一点儿。

      于是大祁的皇帝在卫相面前就像个叛逆的小孩,面对卫相施舍一般的赠予权力,他竟会选择回绝。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世族,有时宁愿付出更大的代价,也绝不轻易求助丞相。

      “正卿好兴致!”绕过回廊,祁桢大步跨进暖阁,便见卫相素衣如雪,青丝也只是随意束了一把,与平日里玄衣沉静的样子大不一般。

      祁桢便觉得周遭也明媚起来。

      他有些发怔,那样桀骜不羁的一个人,有一日竟也会遵从世俗,为他人披上了素雪白衣。

      那么,为他呢?卫折风会为了他这个君,做到哪一步呢?祁桢突然很想知道。

      一时间某种闷闷的感觉搅在心头,直至瞥见一旁的小炉正咕嘟嘟烹着茶,仿佛是在等他一般,心情才跟着好了些。

      卫折风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眉眼间带了一丝笑意:“陛下,你来了。”

      “朝堂上有人参你私圈坟地,我总得来看看你病得如何了。”祁桢坐在了对面,笑得玩味,仿佛在说卫折风圈坟地是准备自己用似的。

      反正也是他自己称病不朝。

      “劳陛下记挂着了。”卫折风淡淡微笑,将手边的白玉子盒递了过去:“桑台山的坟地,臣愿以北疆兵权交换。”

      老头子的遗嘱,不愿入皇陵,却又渴望守着皇陵里的一人,桑台山与皇陵遥遥相对,也算全了他守候的心愿。

      只是如今倒不是那么想如他的愿呢,卫折风敛眸,眼里划过一丝阴郁。

      祁桢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棋子有些发怔,多年前北疆生乱,世族军队耗了无数也压不住胡人的铁蹄,还是靠丞相出私兵得以平定。

      自那以后,玄阙军便接手了北疆防务,世族再也安插不进一个人。

      这样一个如同铁桶般严密牢靠的干干净净的北疆,卫折风竟用来同他交换京城荒山上的一小块地皮。

      祁桢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卫相这是看重棺椁中的那个人呢还是借故施舍权势予他?

      仿佛看出了祁桢的疑虑,卫折风淡淡解释了一句:“前院里躺着的那位,乃是臣的师父,听说桑台山的风水极适合他老人家,臣也顾不得许多了。”

      卫折风如今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兢兢业业的卫相了。

      重生为沙场上的小将军时,诸多大事他都有预见并早早留了先手,且自身灵魂早已经浸淫权力四十多年了,政斗起来的确格外顺手许多,爬上相位也比前世早了几年。

      同样地,卫折风教导皇帝也没有前世那么小心翼翼,更多的时候是待祁桢自己捂透了,便直接移交权力,让他自己去运用把握。

      却不想这样的方式大概过于简单粗暴,天子逐渐有了逆反心理,年轻人血气方刚,轻易不愿受这嗟来之食。

      卫折风满身的权力就这么积在手里,迟迟交不出去,为此还得花些心思来使交权变得顺理成章。

      果然,这么一解释,祁桢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他接过白玉棋子,便开始细细观摩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局,原来局势已经如此凶险,但祁桢运筹帷幄,依旧能够将白玉子的走势逐渐打稳。

      “正卿不必让我,此局我已尽握优势。”祁桢心情大好,先前白玉子看似处处受制,但实则伴随着生机,一路厮杀下来,如今看起来已是相持不下的局面了。

      “兵、钱、权,皆在他人之手,你如何得破?”卫折风此时主动出击,局势又有扭转。

      祁桢思索间逐渐明白过来,顿时脸色有些难看:“看来我是授人以柄了。”

      他指的是在朝堂上轻易答应选妃一事,开了这个口,世族如狼似虎的逼迫,他是抵挡不住的。

      “如今明白了,为时未晚。”卫折风淡淡道:“陛下,玄阙门不止有军队。”

      言下之意,祁桢若愿意,玄阙门可以任他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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