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医依旧没有死成》依痕

8、第八章

　　顾南月最近有些烦。
　　近几日太医院事情不多，他也有时间回府待着，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晒晒药，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一旁是氤氲的药香，看起来恬淡又舒适。
　　顾千千在府里歇了没两天，就吵着要出去玩，那个叫鹿苓的就天天在屁股后面跟着。
　　顾南月看着嫌烦，索性缩在躺椅里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可惜——
　　“师兄师兄师兄，借我十两银子，快快快，再晚那姑娘就要被恶霸买走了！”
　　“师兄师兄师兄，再借我点钱，等我赚了钱就还你。”
　　“师兄师兄师兄……”
　　嗯？最后一句听起来哪里有些不对。
　　顾南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玉般的俊秀面庞。
　　是鹿苓，他蹲在躺椅旁边，脑袋靠着顾南月极近，似乎蓄意要吓他一跳。
　　他成功了，顾南月几乎要从躺椅上滚下来。
　　“你干什么？！”顾南月扶着地怒吼，“你这什么毛病？！”
　　鹿苓笑倒在地上，用袖子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你真的好有趣。”
　　顾南月简直气炸：“滚出去！滚去找顾千千，别折磨我！”
　　初见时鹿苓的容颜带给他的惊艳与悸动，早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朝夕相对的这几天，顾南月烦的根本不想看见他。
　　“这么暴躁。”鹿苓咕哝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走到药架子边上，捏起一片叶子把玩。
　　“不许动我的药。”顾南月上前一把夺过。
　　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又气昏了头，没注意竟然一脚踢到了药架子上。
　　药架子只是搭起来晒药的，轻的一比，哪经得起他生气时的一脚，眼看着就晃了晃，马上就要倒了，鹿苓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可是还是有几筐药倒在了地上，院子里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
　　顾南月悲愤的看着一地狼藉，只想立刻晕倒。
　　“这可不怪我。”鹿苓觑着他的脸色，“我看到了，是你把架子踢倒的，我还帮你扶住了。”
　　“没说怪你！”顾南月气鼓鼓的蹲在地上捡药材。
　　他本来以为鹿苓会走掉，却没想到鹿苓把衣服一撩，也满地爬着捡药材。
　　这样一来，顾南月气也生不下去了，他看着鹿苓专注的眉眼，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那个，你不要捡了，是我弄倒的，我自己收拾就行…你今天怎么自己回来了，千千呢？”
　　顾千千从小就怕一个人，做坏事永远要找哪个师兄搭伙才行，就像细辛，一定要和石膏或是当归配伍起来才好使。
　　他之前还以为，小师妹一辈子都会做细辛，没想到她竟然敢一个人跑到京城来找他，现在出门也不用人陪了，看来真是长大了。
　　顾千千变得独立了，鹿苓反而像是依附她生存的菟丝花，时时刻刻都要跟着。
　　“千千她……她去将军府了，不要我陪。”鹿苓捻住一块麦冬，眼睑低垂。
　　将军府？？
　　“是怀化将军、归德将军，还是虎威将军，又或者，是定远将军？”
　　顾南月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顾千千怎么和将军认识的。
　　扬州没有驻军，北上时也不会路过防区，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镇守京畿的虎威将军了。
　　不过虎威将军人生的虎背熊腰，面容粗犷，声若洪钟，千千还真是……不以貌取人啊。
　　“那将军姓程，是千千在路上结识的。”鹿苓淡淡道。
　　姓程？本朝姓程的将军，只有镇守边关的镇边将军程飞白了吧。
　　可是程将军不是应该随镇边军一同回京受赏吗？怎么会与千千同路呢？
　　顾南月觉得事情很不对劲，联想到今日皇帝诏了程飞白入宫宴饮一事，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皱着眉头，越想越害怕，总担心千千会卷入权谋斗争中，遭受无妄之灾。
　　他的担忧表现的太明显了，以至于鹿苓无法坐视不管：“你怎么了？千千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那个姓程的虽然长得不好看，不过行事也算端正，不会怎么样吧。”
　　顾南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长得不好看？可是程飞白不是人称“玉面修罗”吗？
　　笑过之后，心也放下来。
　　没错，千千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程将军战功赫赫却一直为人谦和，也是个让人放心的人，也许不会有什么事。
　　朝堂争斗什么的，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杞人忧天。
　　眼见顾南月表情缓和下来，鹿苓岔开话题：“这个是什么？”他捏起一小片晒干的药材，放在鼻尖嗅着。
　　顾南月抬头一看：“是石菖蒲，能化湿开胃，还能治健忘，很常用的药材，香气能提神醒脑。”
　　“还挺好闻的。”鹿苓朝着石菖蒲动动鼻子，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那香气清甜馥郁，和石菖蒲有些像，却更好闻，有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
　　是千千回来了吗？
　　他看向门口，却没有人。
　　那这香气……
　　他循着味道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药架子上有一个小筐，香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鹿苓努力的嗅了几口，确定就是这个味道。
　　他捡到的香囊也是这个味道，顾千千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他本来以为这个味道是顾千千独有的，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不动声色，转身问道：“这些是你准备用来做香囊的吗？闻起来好香。”
　　“嗯？”顾南月捧着药材艰难的回头，“这些？这是准备炼制清心丹的，宫里贵人们容易心浮气躁，清心丹可以助人平心理气，所以用的很多。不过，制成香囊也可以，我记得在宗里的时候，师娘就经常把清心丹方制成香囊，也有静心之效。”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竟有这样的巧思。”鹿苓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流露出赞美之意。
　　“那是。”顾南月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把药草在药架子上摆好，脸上带着怀念的柔软。
　　鹿苓心情越发复杂，他本以为这世上只有他的月儿才会调这种香，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可以调制记忆里的香气，而且，那个人还是顾千千的母亲，济世宗的宗主夫人。
　　他与顾千千同行一路，其实并未亲眼见到她的香囊，也就无法验证当初那姓樊的狗贼说的是真是假。
　　现在想来，他贸然把顾千千当作恩人，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失了平素的谨慎。
　　可是顾千千身上确实有香味，一路上都没有散过。
　　“把清心丹方制成香囊，虽药效有减弱，但也可使人凝神静气，清心明目，不愧是济世宗。”
　　顾南月一笑：“这法子最初还是千千提的，不过她笨手笨脚，琼花绣的像野花，还是师娘帮她重新绣过，才能戴的出去。”
　　须臾之间，鹿苓心情大起大落，几乎要稳不住嘴直接问出来，可是一旦提及三年前的事，就势必会暴露他的身份，苍澜教行事不拘小节，在江湖上风评不佳，倘若顾南月也难脱偏颇之见，他在这里就呆不下去了。
　　不行。
　　“原来千千也佩着这种香囊，难怪我会觉得这个味道熟悉，只是我怎么不见千千戴着？”
　　“那丫头前几天还跟我说她的香囊被树枝划破了，要我帮她补，不过她天天在外面瞎忙，还未来得及把香囊给我。”
　　顾南月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奇怪，于是道：“我怎么觉得你对香囊这么感兴趣啊？你很喜欢清心丹香吗？我用的丹方是师父改良的，不能卖给你，不过成丹和香囊可以，需要吗？价钱可以商量。”
　　丹方是济世宗修改过的，也就是说，这丹香应当是济世宗独有的。
　　只是不知济世宗还有哪些女弟子，回去要好好查一查。
　　心头大石落下，鹿苓悄悄松了口气，看着顾南月也觉得他加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