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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风月楼 ...

  •   “殿下,前日太危险了,险些被她发现行踪!”抱剑而立的黑衣人微微蹙起眉头,黝黑的眸子闪烁着隐隐担忧。倚在檀木雕花圈椅上的女子一眨眼“就算不被她发现她也是早晚会知道的~”凝视着一杯香茗,氤氲缭绕拢了一层湿气凝在她眉间,“弑神之刃回来了,那么我自然也回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低垂下眼帘将那双眼掩藏。一身翠衣的悠竹突然开口“那风月楼岂不是很不安全!?”这个说法很快被侍梅否定了“不会~这里丢了一百年没人管,皇帝又那么自负定以为殿下没有如此胆子再回风月楼来。”浅压一口茶,随着墨涟而来的玉魈眨眨眼,似乎不愿参入这个可有可无的话题~她甚至没有担心过。

      那是相思筑的隐画扇,什么都办得到的隐画扇……从容自若,就像一阵风一样淡的看不出颜色来~没有颜色,是谁都不能看懂的颜色,那样的人为何还要让人牵挂?明明谁都知道,牵挂一阵风是如此愚昧的举动~——她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不担心阿隐。

      “最近神宫里死了很多人~”侍梅突然转开话题,幽幽叹息。墨涟不说话,关于死多少人他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阿隐挪了挪身子,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末子,她道“都是在背地里谈论弑神之刃的事吧?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都传到了迦善的耳朵里,她一生气就动了杀念~结果枉死了很多婢子侍卫,连很多为此事谏言的朝中大臣都未能幸免于难,是吧?”她看着墨涟说的,墨涟颔首表示确实如她所说。悠竹有些恍惚,站在一旁脸色发白,阿隐转眼便看着她,旋即眉目一弯“安心~这些婢子侍从什么的,只要是由御用军带下去的处置的都活得好好儿的~”她不紧不慢的说道“御用军有三分之一都是墨涟的死士,他们不会走漏风声的~就算死也不会~”她拿眼瞟了一眼悠竹,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眼下潮州难民大量涌入,都安置在圣都郊外的庭院中,悠竹你可听好了,这三千难民中有一千人是我以前的旧部。”

      顿了顿,她呡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继续懒懒说道“这一千旧部都在墨涟麾下,也有的是我的门客,当年幸免一难如今我得已归来也全要仰仗这些人,虽是听我之命随着潮州难民来至圣都,但毕竟也是一百年过去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恐怕也没有多少能真正为我所用~”话已至此,她也忍不住叹息,看着悠竹微微笑了一下“替我去郊外看看,若是獐头鼠目之辈也就无用了~若是还一心念着我这个殿下,便带他们来见我便是~”她随口说着悠竹细细记着,等她交代完了便问“眼下便去?”阿隐点点头。

      端茶轻呡,等她再抬眼悠竹已经不见了。阿隐呆了一呆,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嘴里碎碎念着“让你快去也不用哪么快~”边说边摇摇头,低头喝茶。

      等闲聊过已是夕阳垂幕,风月楼的虹廊下,雨荷撑起一片碎金,这几日归来阿隐倒是一派闲适,经常修葺花木栽花插柳,仿佛又回到了相思筑内,恐怕只有一只随行的悠竹心里清楚,那样的平静下总隐藏着一些或多或少的伤感……在这个偌大的风月楼中,每一个转角,每一处琼廊,每一间雅阁小榭都留下了那对昔日姐妹的美好回忆,她在拾落那些过往的美好,在心底挖一个坑,将那些“美好”统统都埋起来,再覆上土,灌上水,等待着那些“美好”结出憎恨的果实……

      打开尘封已久的衣柜,她挥挥扇子摇去尘灰,那一件件碧罗羽衣,绯红绛花罗裙,金凤罗衣,雪纱青衣……她却从中取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艾紫曲水纹罗衣。更漏声声,再过不久便是午夜子时,过了三更,神宫里便要熄灯了……罗衣飞扬,她独自登上高楼,案几杯盏,瓷色青碧仿佛能陷到万丈云罗中。从南海运来的梨木摇椅和着风声轻摇低低呜咽着,像是哭泣的声音……

      她一个人静默而坐险些睡着,深夜子时凤台上风疾如奔,冷森刺骨的拂过,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神宫的灯盏已然熄灭,她揉了揉眼帘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抚着玉栏喝下最后一杯酒,很奇怪~自她回来这里就不自觉地开始饮酒……“啪”的一声,青瓷小杯掷在地上,而那掷杯子的人已然消失在原地……实在是太想太想了……她已经有一百年没有好好看过她了~

      月上枝头时,不知人间几时……今夕何夕?朦胧寒月倩影瞳瞳,神宫肃穆,铅华黯淡……她轻身跃起,不过百步之遥便是通往神宫的大门,宫门由御用军把手,城墙上还有部署,每隔几步之遥便有烽火,一旦有人闯入神宫便会烽火猎猎连绵百丈之遥,也是壮观非常……她立在不远的一处角落,似乎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而是转身拐进无人漆黑的小巷。巷子中稀稀落落的散落着几户人家,夜深了也都熄了灯,幸好今夜月色明丽黑暗中也得以行路。阿隐左拐右拐,饶了几十来个圈子,轻车熟路的走进一个死胡同。胡同很深很窄,墙角下堆了很多凌乱不堪的杂物,阿隐手脚利索越墙而上,小小的胡同后有一口井,除了这口井只能容下一人站住脚跟的,井的四面居然都是围墙,这口井也是一口枯井而已。

      “果然还是没被发现~”阿隐不由笑了笑,掀开满是尘土的井盖,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看来是有些年头未被使用了。阿隐从怀里掏出一支熏香和一支火折子,把点燃的熏香丢下井去。在井口呆了片刻阿隐探头网井底看了看,之后便一跃而下。这口井并不深,而四周的井壁却出奇的光滑,她摸索着井壁慢慢俯下身。“咔嚓!”一声,尘封许久的机关被轻易的打开了,井壁间的隔层很透气,方才拿熏香一熏,从井壁后露出来的回廊也没有太大的腐朽气息,阿隐点了火折子一路往深处走,背后的石门“轰”的一声自动合上,她不以为然仿佛很习惯这一切。回廊还是比较宽的,四壁上的油灯还都在,只是没了油一样点不起来,顶部又一个个小小的孔眼直通地面,虽是透气用的,但那么久了估计没了原来的作用。走了一点时间,差不多也走出了百步开外的地方终于看到了阶梯,阿隐拾级而上脚步轻快,头顶上一块巨大的石板密不透风的关着,拧动旋钮石板“轰”的一声裂开一倒不大不小的口子,尘灰扑簌簌的落下,呛得她睁不开眼。

      从伪装成床铺的石板下钻出来,室内一片漆黑,腐朽荒败的气息充斥着鼻腔,蟑螂老鼠满地乱窜,脏乱不堪。阿隐四周张望了一番,摸出一把扇子扇扇风,摇头轻叹“想不到破败成这样~就这么不乐意见我吗~”喃喃自语了一句,她推门出去了。这条秘密通道直通她以前在宫里住的寝宫,开凿密道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偷偷看看自己的妹妹而使用。想来也是讽刺之极了~

      打开尘封已久的门扉,院子一片荒败,她没有再留驻直径走出了小小的院子。悄然跃上琉璃色的砖瓦,静悄悄的踱着猫儿般轻盈的脚步,月华如水,宫灯飘摇。禁军已经开始巡夜了了吧~宫门应该关了,已经是就寝的时候了,她也应该睡了。阿隐随心的想着,不知不觉的就已经来到了神殿。帝王的寝宫被那黑假的卫士紧紧包裹着,女娥们掌起琉璃灯盏静静地守夜。轻轻一掠,一整袖风扫过,还没有来得及呼喊的禁卫军和宫娥们已然昏厥过去。阿隐将这种迷香围着寝宫撒了一圈,确保暂时不会有人来叨扰。推开雕花窗子她翻进屋子,恰巧被守夜的阿碧看到!“啊……唔……”阿碧不会说话,她刚要喊出声就被突如其来的倦意袭来。

      阿隐关上窗,轻手轻脚的走进寝宫的重罗叠嶂。金黄的帷幕流苏下,那张不变的稚气脸庞显得苍白如纸。阿隐垂手而立,琥珀色的眼眸却深入死潭。安然睡去的迦善卷缩成一团,犹如放在匣子里小小的玩偶,丝毫未觉危险地迫近……看起来这般甜美的妹妹,好像永远长不大的样子。昔日的她是多么眷顾这个小小的天使,她唯一眷顾的人,唯一宠爱的人,甚至爱她胜过颜回胜过双亲……

      抬手,指尖冰凉,微微战栗,仿佛害怕会吵醒她,会吵醒这个小小天使,她醒过来会抱怨的,因为她一直有床气被吵醒了要发脾气,很大的脾气……苍白的指尖突然顿住,阿隐垂下的眼帘有些颤动。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因为有那么一瞬,她感觉隔的好远……离那张天真纯美的面容隔了好远好远,远到她再也抓不到,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她猛然收了手,静默的站在龙榻边,看不清眼帘下的那双眼变换着苍凉的色彩。

      她已经……不是天使了……

      “嘭!”身后突然传来桌几倒地的声音,阿隐猛然回头,原来是已经晕过去的女婢竭尽最后一丝意识打翻了桌子!阿隐下意识退开几步,龙榻上的帝王果然已被惊醒,手中持了悬在榻前的短剑。若是她慢个半拍,准叫迦善刺一个窟窿出来!

      “谁!?”冷艳的帝王持剑而立,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那个陌生的背影。只是这一眼,她便再也无法冷静,整个人忍不住战栗发疯似的狂吼“不可能!不可能!……你是谁!转过身来!转过来!”她声音尖利,语调颤抖着犹如放了狂的野兽那个背影如此熟悉,叫她怎么会忘却?!那件衣服明明已被尘封,为何还会再次出现!?阿隐背对着她,心下一沉,居然缓缓侧过脸,微笑“难为你还记得我~”迦善只见到半张脸……琥珀色的眼睛,美丽的凤目,妩媚的柳眉,绸子般的黑发……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眼球充满着血丝,呆立了几秒突然发了疯一般扑过来,剑光绽丽,映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却黯然失色,“你还想叫我死啊……”她说的很轻,轻的连她自己也听不到“我到底,那里对不起你呢?”

      持剑冲来的她面目狰狞,可爱的脸庞扭曲成骇人的样貌,愤怒!愤怒!愤怒的几乎要死!除了愤怒她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以前的美好荡然无存……仿佛她们是天生的仇人一样。阿隐一直都没有动,她只是看着,连转身都没有,只是侧着头看她……“叮!”兵刃相交的声音,然而她却没有出手,只是横空挡来了一把弯月小刃。“弑……弑神之刃!?”迦善眼疾的捕捉到那把小刀,不由轻声惊呼。

      阿隐摊开手掌,嵌在地上的小刀跃然而起,安然落在了她的掌心。迦善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半张脸,惊得说不出话……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弑神之刃居然会护着她!居然会护着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一种庞大的恐惧拢在她心头,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阿隐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是要杀我……为了那件事,你还是放不下……阿迦,就算再过了一百年你还是执迷,是吧?”她叫她的时候,有一种奇特的韵味,有宠爱,有悲伤,也有着她从来没有听懂的陌生……

      不由得,她后退了一步,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驾驭弑神之刃……那种邪术!那种邪术!原来当初她根本没有销毁那些卷轴!她练了那种邪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她果然没有抵住诱惑还是练了!——迦善脸色一白,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为什么还没死~”

      阿隐优雅一笑,居然收起了锋芒毕露的小刀,“因为我还不想死……我什么都会顺着你,不代表我什么都可以顺着你。迦善,你明白吗?”她说着,犹如轻喃,似在说给自己听又似乎在说给她听。脚步声将近,铠甲的摩擦声惊破夜枭,兵刃嘶磨,脚步杂乱,仿佛一群虎狼直扑而来。“哐当!”大殿的门被冲开,护驾来迟的禁军蜂拥而入,却在十步之遥一下子顿在那里。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在了每个人的眼中,一整唏嘘声哗然传开,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朕抓住刺客!”她脸色煞白,怒目而视。一群卫士却站在原地犹豫了,其中有几个胆大的小声道“陛……陛下……那是……那是殿下啊……殿下”“闭上你的狗嘴!”她暴怒起来,愤然挥袖,手持的短剑扫向带头的军官,凛冽的剑气霎那见击破了胸前的猛虎护甲!

      “给我杀了她!杀了她!都听到了没有!杀了她!”短剑震裂,她暴怒起来,眼中布满血丝又如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不断的咆哮。尖利的嗓音恍若夜枭,刺破寂静的夜,划破苍穹。“不杀了她!朕就杀了你们!”“哗!”的一声,金鞘中的短剑清吟一声,寒光森然!明晃晃的兵刃在眼前晃动,她微微侧过身面对那些士兵,只是一笑,带着往昔的高傲与宁静“我不为难你们~”阿隐扫过迦善苍白如纸的脸颊,叹息“阿迦~你不是我的对手。一百年前你不是,一百年后还是一样~”顿了顿,她忽而一笑“就算你吞了父王母后的赤寒金丹,为此害了他们的性命……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她说的极轻,却字字扣入人心。

      “不要再说了!”她突然挥剑袭来,龙吟长啸,大有山河破碎之势。阿隐怔了怔,眉间掠过一丝惆怅茫然“原来你真的……我只想试探一下而已~想不到~”想不到她可爱的妹妹真的下了杀手……那是她们的父母……为了她们体内蕴藏的力量她真的不惜下了杀手……

      白绸月华,她横去一刀,斩风裂水势如破竹,依稀带着点点苍凉……她终于起了杀念!自那一刀开始,她便是下了决心要手刃这个曾经怜爱的天使!“哐当!”迦善手中的短剑断裂开来,阿隐手中的弑神之刃紧贴着她的鼻尖,只差一点就可以直取她的性命。

      她却在鼻尖出顿住了刀,收了杀气。一歪头她笑问“阿迦~你还记得吗?我曾允过你,你若犯下大错,我这个做姐姐的便饶你三次。”她的笑容有些动荡,眼眸哀色“你杀我门客,我饶你一次。你手刃亲生父母,谋权篡位,我饶你第二次。眼下神之魇乌烟瘴气人心惶惶,我饶你第三次。我允你的三次已满,下次动手便不留情面。”

      迦善呆在那里不动了,眼睁睁的看着她挥袖离去,几百精兵强将主动让出一条路来,她一路离开通畅无阻,连她自己也没有阻拦,眼睁睁的的看着她离开无人阻拦,金角铁甲仿佛护送她离去,一如当初……她回来了,所有的目光又回到了这可耀眼的星耀上,而她即将黯然失色……或许属于她的星耀即将陨落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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