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西法》秦笃

1、第一章·开头

　　苏晴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宫殿的天花板。

　　这座宫殿和他认知中宫殿应该有的富丽堂皇很不一样，如果硬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就是冰冷。

　　是的，冰冷，这里的镜面反射冷光、这里的梁柱庄严却不含温度，第一眼便看不到任何一点生活的痕迹和气息，偏偏整体又太过一尘不染，不可能是没有人打扫的结果，只是…如果真的有人居住在这里的话，简直无法想象那个人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忍受下来的。

　　苏晴扶着脑袋坐了起来，除此之外却再做不出什么大动作，之前那种仿佛要将灵魂灼伤般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觉还在，震的他四肢无力，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从河里捞起后精疲力尽的小鸟。

　　然后他便彻底看到了这座宏伟宫殿的全貌——柱子、台阶、玻璃、宝座。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干净的小偷都不会选择前来，而其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坐在宝座上的那团光。

　　他皱起眉来，事实上他甚至不能确定那团光是坐在那里的，因为…它就是个球。

　　而为什么说眼前一亮，因为那颗球确实很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直视了这团明显十分明亮的光球，不会有刺眼的本能反应，目前看来，他看到的所有东西从头到尾都挑战了一个人基本的认知。

　　现在的情况是，他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他很确定，他的记忆和他的身体还在向他反应那种痛苦的余韵，甚至让他目前连站起都做不到。

　　而他却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么一个有些奇怪的世界。

　　一瞬间的错乱让他甚至分辨不清这是现实还自己的幻想。

　　苏晴脑中全是疑问，首先自然是确认自己是否活着，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却在看到的一瞬间吃了一惊。

　　他在低头的时候，白金色的长发从肩膀滑下一缕发丝，正落在他眼前。

　　苏晴脑中嗡了一声。

　　他顺着金发向下看去，过长的衣摆仿佛斗篷般将他整个包裹在里面，多余的部分层层叠叠堆积在一旁，从底部向上密密麻麻的盖着金色与白色的装饰与暗纹，光是工程量都让人叹为观止，偏偏衣料上没有浮现任何针眼之类的东西，仿佛这整件衣服都是一个整体，而其中的暗纹与装饰是与生俱来的，甚至细细看去还能看到其中淡淡发着些光芒。

　　那光芒和那个座位上的光球有种相似的感觉。

　　这很神奇，又很奇怪，甚至可以说大自然产生了这么一件完美的衣服，正好贴合他的尺寸。

　　怎么可能？

　　他仿佛误入仙境的爱丽丝，遇到了无法解释的光怪陆离。

　　但他可能比爱丽丝遇到事情的更神奇一些，他无比确定，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我不是我。

　　他现在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性别。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点好玩，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他既然那时选择去死，也差不多是看开的心态了，这个世界是挺糟糕的，那再糟糕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苏晴缓缓站起身来，疼痛逐渐消退，他尝试了一下，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身体了，但就在他站起来的同时，他发现了他背后的羽翼。

　　那种沉甸甸的重量对于这具身体来说是如此的习惯，以至于他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他感受着在心底默默数了一下。

　　一…二…三…

　　是六翼。

　　这不是做梦，他也无比的确定，这里所有的触感都是真实反馈给他的。

　　但六翼代表的意义太重，让他有一种恍惚感。

　　圣经中只有炽天使有六翼，苏晴不可能相信自己有成为炽天使的能力，那是天堂上最高等级的天使，而他现在的状况——

　　原来人死后真的是会上天堂的吗？

　　可他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上了天堂变成天使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沉浸在低落情绪的苏晴第一次见长在身体上的翅膀，不由的尝试动作，六翼中的一只张开又收拢，洁白的羽毛上覆着一层光芒，圣洁的拢在了他的胸前。

　　苏晴抬起手来，细细的抚摸那一只羽翼。

　　最纯洁的天使在轻抚自己的翅膀，如同鸿鹄在整理自己的羽毛，是一种单纯到极致的美感。

　　本来冰冷到空气都似乎伤人肺腑的宫殿，出现了一丝暖意。

　　没有人愿意打断这种宁静的时刻。

　　直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是主。”那个声音符合所有印象中神该有的，绝情无起伏，偏又回荡在整个大殿里，震的人耳朵发麻。

　　即使苏晴再不喜欢这种感觉，这具身体依旧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本能的感到了宁静。

　　“以你目前的身份，应该称呼我为父神。”

　　苏晴眯了眯眼睛，看到那团光球随着这声音而起伏，那么显然，那里就是神座，那团光就是神，而之前，他一直在神的面前研究自己。

　　苏晴突然有一种出糗被陌生人看到，而陌生人还在和你说话的窘迫感。

　　他思索了一下，他并不信神，即使知道对方是存在的，也不没有必要如此恭敬对方，就还是叫道：

　　“耶和华。”

　　一阵沉默。

　　正当苏晴想着是不是太过不给面子，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那团光再次说话了。

　　“不错。”这一声竟然是夸赞，在这巍峨的宫殿回荡，仿佛与身体引起共鸣，苏晴再次郁闷的发现，自己这具身体仅仅是听到对方的声音都觉得享受。

　　耶和华从出生起便做了神，他的话一到出口便是绝对执行，但他第一次为一个人对他的反抗做出夸奖。

　　“你死了，我将你的灵魂放入天使体内，这不是转生的程序，所以你还记得过去。”

　　“谢谢。”苏晴真诚的向耶和华道谢的同时鞠躬。上辈子他不得不死，但如果可以，他也想活。

　　他是真的在感谢耶和华又给了他一个机会，并且如果需要的话，他还想提供报答。

　　耶和华感受到了苏晴的情绪，事实上，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直接听取苏晴的心声，他坐在神座上这么多年，听到了来自各界太多的感谢，一直麻木，所以即使苏晴现在如此真心，对他依旧没有任何触动。

　　苏晴不是傻子，事实上他甚至很聪明，这具身体明显是被使用过的，而且还是六翼，他在道谢后重新直起身来。

　　“那么，请问为什么，以及，我要做什么？”

　　耶和华为对方的聪明感到满意，缓缓说道：

　　“世界是平衡的，就像你们人类所诉说的守恒定律，光与暗原本也应该是平衡的，其余才是灰。”

　　“光面有我坐镇，暗面却一直没有稳固的力量。”

　　苏晴听到这里觉得不解。“撒旦呢？”

　　“没有撒旦。”

　　“那…”

　　耶和华做了一个住嘴的动作，虽然他依旧是一团光，但那一瞬间苏晴莫名其妙的看懂了，并且真的停止了说话。

　　“也没有别的什么，我知道你们人类的故事，各种版本，五花八门，有的是真的，大部分是假的。”

　　“但有一种，我原本以为那是无稽之谈，说天使会有三分之一反叛堕落。”

　　苏晴听到这话当场僵在了原地，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这种可能。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像耶和华提道：“给我一面镜子。”

　　“注意你的语气，人类。”耶和华像是不满，又像是提醒，但在下一秒苏晴面前确实出现了一面镜子。

　　一开始他还不确定那是否是一面镜子，因为看上去，那只是像游戏中的一道传送门一样的存在，隔空停在他的面前，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水波，但当他想要从中看到自己时，影像浮出的一瞬间，他只剩下了惊叹。

　　镜子中印出的是一个美人。

　　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这种美，或者说用词来形容反而是一种亵渎，只能从心底发出一种原始的感叹。

　　美。

　　无论是谁，看到这个人时，内心都会在一瞬间感到震撼，不用怀疑，这绝对称得上造物主的最高杰作，没有人能从他的身上挑出半点不是来，他的存在似乎就是在为完美这个词定义。

　　雌雄莫辨的完美脸庞、及腰的金发柔顺的披洒而下、以及背后的那六只羽翼，和那画龙点睛的天蓝色眼瞳。

　　他盯着镜中那纯洁的眼眸，尝试动作收拢之前抚摸过的的羽翼，在他有意识的刹那间，六翼羽翅猛的伸展开来，原本仅是淡淡散出的金光整个亮起，将他整个人愈发衬托的神圣而不可侵犯。

　　圣光六翼。

　　他早就该想到，炽天使的六翼、有着这种光芒、对神心存敬意，如果说现在地狱还是学前班的发展程度，那么自己占用的身体，只有一个可能了。

　　炽天使长路西菲尔。

　　天堂副君、光耀晨星、神最完美的造物，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路西菲尔有太多的头衔与荣耀，是只会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人物。

　　他的名字太过如雷贯耳，以至于从不信神的苏晴都知道许多。

　　但就像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路西菲尔最终因傲慢和天堂决裂，率领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反叛，最终不敌。在混沌中坠落了九个晨昏后坠于地狱。

　　从此抛弃身为天使的菲尔封号，改为路西法。

　　于地狱称王。

　　而苏晴目前使用的这具身体，苏晴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傲慢”的存在，它是如此纯粹又美好，如果耶和华说的是真的，那么——

　　“你现在存在的身体，叫做路西菲尔，你的灵魂是唯一可以匹配这具身体的灵魂，我让你来，你需要做的就是学习如何当一个完美的天堂副君，为此我可以给你底线之上的任何帮助，等你成长为能和我争锋相对的真正的路西菲尔时，我要你堕落成路西法，稳固世界的平衡。”

　　耶和华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