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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尔依的日光倾城 ...

  •   (苏尔依?逝去的日光〕
      这是我从高空掠过这座城池的第十七个年头。
      它曾在我的眼下无穷的苍翠饱满。盛开的鸢尾,像辽阔的海域般宣泄出一片湛蓝。怒放的凤凰花炽热的红艳,如血液般流淌不尽。那些绚烂和芳华,如今却只在无尽的黑暗中隐约显出轮廓来。
      苏尔依。
      这个名字代表了太多。它曾属于这个王城,神圣不可亵渎。却也象征登峰的华丽在喧嚣之中败落,好似那倾泻而下的瀑布,带着震天的轰鸣,在顷刻之间倒塌。
      于是,最后一缕尘埃也在阳光之中灰飞烟灭,消散得不留痕迹。
      苏尔依的王城再也不属于苏尔依,它流落至维埃家族的手中,他们将他的名字改成了维埃帝国。
      维埃,在古老的魔语中解释为永恒的暗夜。
      这样耻辱的名字,却是黑精灵家族引以为傲的标志。他们振颤着黑色透明的翅膀,在天空盘旋,不断有黑色的气体填充整个透明的空气,就像在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上逐渐涂满黑色的墨汁。
      鸢尾与凤凰花,在缭绕的黑色烟尘中枯萎凋谢。那些湛蓝,苍绿和赤红,在瞬间消失无踪。
      苏尔依在维埃的黑暗中亡去。这便是光明之死。
      我垂直下落,飞快得像支箭。风从我侧脸擦过,速度将它变得尖锐而生涩,刺痛我的皮肤。我闭上眼睛,黑暗和苍白交合的时候,我不断见到父王和母后的脸,他们站在苏尔依的王城之上,与蔚蓝的天际接壤。他们俯身看我,阳光在他们身周散开一片柔和的散金,他们笑得那样美好。
      我还见到绎。她在阳光之中变做透明,尘埃在她周围散落开来。我闻见铃兰花的香味,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味道。她温和地笑,就如同绽放的铃兰一般纯净甜美。
      我听见她唤我:络。声音遥远得触及不到。
      络。这是我的名字。
      我曾是苏尔依王国的公主。十六岁的那场浩劫,我见到我的母亲,她那双透明的美丽的翅膀,被维埃族的黑精灵硬生生地折断。我眼睁睁地看她白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地。她在午后最耀眼的光束下化作粉末,被风吹散。我见到我的父亲,他被他头上的王冠尖顶刺穿了咽喉。他在生命的尽头竟丧失了他最高昂的歌喉,他只瞪大双眼,眼球布满了血丝,突出在眼眶外面。他脸朝下地笔直倒下,身后扑闪着的薄而有力的双翅突兀地静止在阳光之下,只被风偶尔吹动,再无生命的节奏。
      而绎,与我双生的我的妹妹。她有着与我一模一样的外貌,有着与我一模一样的水蓝色翅膀,只是,她身上有我所没有的铃兰香。
      我是那样地爱她的。我想,她也同我一样。本该这最后的死亡属于我。维埃族的黑精灵首领已经见到了我的模样,他们就不会放过我。
      我躲在鸢尾花丛之中,看着这杀戮的一切场面。我只无声而麻木地落泪,在湛蓝中藏匿我浅濯的蓝色调双翅。
      他们还是寻到了我藏身的地方。他们小心地拨开鸢尾花,用锐利地听觉寻找我的踪迹。
      就在我打算暴露在他们眼前的时候,绎突然冲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她双脚离地,雪白的脚踝在阳光里面呈现出透明。与我同样蓝澈透明的翅膀悠然地在她身后扇动。她竟然对我用了静止咒语,她的力量其实并不能束缚我,但是她忽然转过身来,对我浅浅地笑,温柔的梨窝在她嘴角漾起。
      这便是她消失前的最后一个表情。
      我没有动,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明白的。我只静默看她在我眼前变做透明,直至彻底消失。剩下空气,干干净净。
      黑精灵对她用的大约是散魂术,传说中最邪恶的魔法。身中散魂术而死的,便不得转世,永无轮回超生。

      〔复仇?维奇洛〕
      我猛然坠地。仿佛一只被弓箭射下的大雁,笔直下坠后,伏倒在地面。白色的鲜血在我的身周逐渐铺开,慢慢被染作沉默的暗黑。
      这便是我所选择的复仇方式。我要走进维埃家族的大门,就必须先死。死后,在黑精灵之气聚集的这里,借助暗黑魔法重生。
      这种重生之后,我便也成了一只黑精灵,拥有邪恶的力量和暗黑之气。只是,对于一只白精灵来说,完好地保住翅膀,便等于保留了光明的灵魂和记忆。
      这样,我便不会失去自己。
      这样,我便不会遗忘自己的初衷。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浅淡的丛林里。暮色的黑暗使得我突兀睁开的双眼不能立刻适应,只觉得有人在我身边均匀呼吸。
      当眼睛终于适应黑暗,我看清了他的样子——被夜染上墨色的眼瞳,如水一般盈满了澄澈的月光。这种明净是熟悉的。
      怎么不是呢?曾经我惟一深爱的男人,像是故事一般地突然出现,又如同迷一般地突然消失。我甚至记不清他在我生命中停留过几天的时间,却那样清晰地记得他的双眼,明净而透亮,如同苏尔依的湖水一般忧伤地映出我的脸。
      尤记得在苏尔依的街角遇见他,没有翅膀,没有犄角,没有光圈,并不像个精灵。他半低头,沉默地笑,那样美好而清浅。
      他站在苏尔依柔和的阳光里面,我看着他,满眼尽是明亮。
      他俯身在我耳边柔和地说着苏尔依的名字,他问我知道它的意思么?
      他说,魔语中的苏尔依,是日光亲吻的意思。
      日光亲吻。他吻上我的脸,就像是无尽柔和与美好的日光。
      从头至尾,我没有问他任何问题,我不知道他是谁,从哪儿来,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维。我看着他清澈如水的深蓝色眼睛里面映出的我的模样,一遍遍地念他的名字。
      维。维。维。
      我想,我终于知道了这个字代表了什么。维,便是维埃,最古老最邪恶的黑精灵家族的象征。
      他身后黑色透明的双翅在皎洁的月光里面尤为突兀,它悠悠地扇动,在周围墨色的黑暗之中时隐时现。
      他用陌生的目光看我,他不断打量我蓝色的翅膀,这便是我与黑精灵着实不一样的地方。
      “你是谁?”他的声音在周围寂寥的枝杈间来回荡漾,显得空旷无比。
      我的心,纠结在一起似的疼痛。我望着他的双眼与他那黑色的翅膀,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他从苏尔依的日光中来,也在苏尔依的日光中离去。之后,我便再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一年,我十六岁。他离开,随后而至的便是残忍的维埃黑暗,那些黑精灵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翅膀,它们坚毅,剧毒,代表着一切的血腥和厮杀。
      我强忍着流出的眼泪。我看着他眼睛里面倒映出的陌生的面孔,淡然说:“我属于维埃帝国。”
      死后重生,便再不是自己的模样了。我现在是张陌生的面孔,左眼下面有一颗浅褐色泪痣,面色如雪,黑色长发和深蓝色眼眸。这个躯壳是我早选择好的,她正属于维埃家族的王室。
      他终究认出了我来,忽然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他喊我公主。
      我如今成了维埃帝国的公主,黑色的血,黑色的灵魂。我再不叫络,维埃的王和王后喊我卡薇,其他人称我公主。
      公主——同样的称呼,却失去了苏尔依日光倾城的美好。
      维,他真正的名字,是维奇洛。维是维埃家族的黑精灵通用的姓氏,奇洛才是他的名字。他便是黑精灵暗使,苏尔依王国那场最终浩劫的伏案。我才恍悟过来,他在这之中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我看着他冷俊没有表情的面孔,像座冰山。我要他像绎那样,在我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便是我立下的誓言。
      他始终看着我的翅膀。它们浅澈的蓝,显得明净忧伤。这样的一种浅蓝,在黑色的背景和黑色的翅膀下面,显得尤其不和谐。
      那拥有仅次于王的强大黑暗力量的黑精灵巫师未泯如今出征西部水精灵王族,还没有回来。大约,只有像他这样的巫师,才能将我的执念看个透彻。
      未泯的徒弟们,一群翅膀还未蜕换的小精灵,叽叽喳喳地围绕在我的周围,动用各种强势的灵术,让我翅膀上的浅蓝不断暗沉下去,直至变做黑色透明,却在他们停手的瞬间变换回了浅蓝。
      他们认定我中了水族精灵的水蓝咒,他们跪在王的面前,请求饶恕。王看着我,大声叹息。“那便等未泯回来吧。过了这个春,大约也是时候了。”他说,声音阴沉得仿佛来自地狱。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是没有尽头的,我不明白,他怎能这样就辨别出季节来。一个季的时间,实在是
      紧迫的,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必须要在未泯回来之前完成我的使命。
      我看着眼前奇洛的眼睛,深蓝色的眼瞳,浅浅地映出黑色的光。
      我扬起嘴角,昂然地说:“父王,如果是我深爱的人,我是不是能与他结合?”
      维埃的王,他忽然收敛起他敏锐的眼神,眼角几条细枝般横生出来的细纹露出慈祥。他毕竟也是个父亲,或者再邪恶的力量在这样的亲情面前也是光明美好的。
      “当然。你是我的女儿,你是维埃帝国的公主,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的女儿。
      我在心里暗自嘲讽这个称呼的亲切。是我亲手杀了他的女儿,在维埃王国的边境上。那里还有我所钟爱的鸢尾和铃兰。那里有碧绿清新的薄荷叶。我依稀记得曾经那些美好的轮廓,它们那样深刻地留下了印记,再磨灭不去。
      ——黑精灵的杀戮是那样的罪恶。
      然而,我依旧延伸了那种罪恶。维埃的公主卡薇,她爱上了水族精灵的小王子。维埃王要灭水族,他心爱的女儿却站在王国的边境线上用魔杖发出金色的星光,来警示他心爱的人即将到来的这场浩劫。这便是背叛的本色罢。
      我在她背后出现得悄无声息,我把她的灵魂从天灵盖抽出,我把她封禁在苏尔依的湖底。深蓝的湖水如今变做暗黑,她便在这些暗黑中不见天日。
      她有精致的面孔和美好的身形,而这些属于她的东西现在便到了我的身上,除了翅膀。我幸运地得到了这样好的一个皮囊。
      从苏尔依的阳光中走出来的公主络,也是可以像黑精灵这样残忍的,只要当我记忆起绎消失的画面,血腥的杀戮便充斥了我这个大脑,让我透不过气来。
      透不过气,尤其当我看着奇洛,看着他寂蓝的双目,看着他沉静的表情,我便无比憎恨。从前他可以收起他黑色的翅膀来遮挡我的视线,欺骗我的感情。现在,他终于以真面曝露在我的眼前——我要亲手让他消失,就像绎那样。我要看他黑色透明的双翅在苏尔依复活的第一缕阳光里头变做空气。
      “那么,我别的都可以舍弃,我只要维奇洛。”
      我说,用真诚的语调。
      维埃王大约有些震惊,他看看王后,又转向奇洛。半晌,却忽地大笑起来:“我早就说,你终是会爱上奇洛的!”
      然后,我见到奇洛的双眼,那幽蓝更加深刻,像一种到达底处的静止一般。
      卡薇本是要嫁于奇洛的,她却死也不肯。我见他眼中的忧伤,隐藏在触及不到的地方。或者他是爱着卡薇的,或者他是向往这样的权力的。我用食指指间轻触左眼下的泪痣——或者,他希望卡薇的这颗泪痣为他而生。

      〔婚礼?铃兰香〕
      黑精灵王室的婚礼,却像是苏尔依一场隆重的安葬礼——
      他们清一色是深沉的黑,那些独个的暗黑色组合在一起之后,好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铺天盖地而至,尤为恐怖。
      我在一身黑色蕾莎的装饰下面,一双浅蓝透明的翅膀显得尤为显眼。
      我轻轻飞离地面,翅膀在身后扇出空中微凉的风,我感觉寒冷,维埃那些阴湿的气息与我温热的鼻息混杂在一起。我眼下是满满的一片黑暗,所有的事物都只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凸显出轮廓来。
      我记得苏尔依的婚礼,天空在头顶洁净的蓝,眼角是绽放的鸢尾。阳光把薄荷叶的绿照得晶莹发亮,湖水透明得好似一面带着魔法的镜子。凤凰花的红满天映照得灿烂,显得尤为喜气饱满。
      苏尔依是只有在举行王室安葬礼时才会用暗天咒让阳光在天空失去自由,那种对阳光的禁锢只是短暂的,天空在瞬间暗下来,好像日落,好像乌云遮天,却会在安葬礼结束之后重新恢复那倾城的日光。
      像幽灵一般的荧火在两边成一字排开。这便是我眼前黑暗中惟一的光亮。
      那些荧光来自黑精灵的翅膀,他们隐没在黑暗中,我几乎看不见,只见到那些引路的光亮点,不停闪烁。不耀眼,却绝不是柔和。
      那些光亮的尽头是一抹湛蓝的光,它围绕出一个人的形状来。朦胧的轮廓,像幅画,缺乏背景和图案。
      我依稀看见他的模样,并不清晰。但是,我知道,是奇洛。他悠然扇动他的翅膀,湛蓝的荧光将他的黑色翅膀勾勒得别样清晰,着实刺眼。
      我的心脏又迅速地纠结在一起,我想起那些关于背叛与欺骗的字眼,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
      我停在他的面前,仰头看他的脸。
      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如水。他双手轻轻一挥,两旁的黑精灵立刻带着翅尖的荧火散去。我转身看那些越来越远的荧光,它们离去之后,这黑暗中惟一的光明便是眼前的奇洛了。
      “公主。”他忽然开口喊我,半低着头。
      “我们走吧,该跟你回去了吧。”
      “公主……王的旨意我不能违抗。但是,公主,我无法爱你。”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他,他的表情却依旧沉静。我看他的眼睛,里面的深蓝忧伤地闪耀出光来——
      这样的幽蓝色调是我见过的。我记忆起什么,那是他离开之前与我的最后一次见面,在苏尔依街的转角,那些暖意昂扬的日光里面,他深蓝色的双眼在浅白的阳光之中显得尤为着眼。
      “我是卡薇公主!是公主!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你所想要的结果吗?难道不是吗?”我语调尖利地问他。
      我的声音在四周围紧紧包裹的黑暗中来回荡漾。
      十分突然地,一柄光箭在我眼底飞过,迅速闪到了我的身后。我没有任何防备地,只觉得风好像在翅膀中间穿插而过——在我那透明的双翼上留下一片冰凉。
      冰剑刺穿了我浅蓝色的翅膀……
      我眼前的蓝光渐渐地开始模糊,我无力拍打我的翅膀——我知道,我在坠落。我听到奇洛唤我“公主”,他的喊声显得惊恐而慌张。这是从我认识他以来,从未听到过的语调。
      我闻见铃兰花的香味,白色的光在我眼前铺张开来。奇洛随我坠落,他的手奋力地伸向我,我努力想伸出双手拉住他。我听到强大的风喧嚣和起起落落的振翅声音,那大约是黑精灵侍卫在向这边赶来。
      我见到了什么?我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样子,她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面,模模糊糊。我见她嘴角上扬一个邪魅的笑容。
      铃兰香在瞬间浓郁开来——绎。
      是绎。

      这或是在我失去意识前脑中最后停留的信息。
      我没有死。奇洛并没有抓住我的手,我在跌落至底的瞬间被维埃的王救起,他心痛万分地喊我的名字,他说:“我的女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惨淡地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到冰床的周围散出悠然的白光来,那是月亮倒映在寒冰上的光,无力而苍白。维埃的王把他的黑精灵之力输入我的翅膀,那是我灵魂的力量聚集的地方——他用黑暗之力来修补我的光明之翼,显然这是徒劳。所以,他只有用寒冰的力量来稳固我的伤。
      黑精灵,维埃帝国,我相信他们谁都没有见到过这种能轻易刺破坚毅的翅膀,并且不留一点血迹的魔器——这是当然的——冰剑属于苏尔依。
      属于苏尔依王室。那种尖利神奇的魔器,只有在日光之下才能磨砺出来。
      维埃的王将奇洛绑在死柱上,那是黑精灵帝国执行死亡之刑的方式。维奇洛,他因为在大婚之日,企图刺杀公主而将被王亲自用锥心咒折磨致死。
      在心脏上缓慢延续开来的痛楚,逐渐扩大,直到丧失心志,最后死亡。他的罪大恶极必须要承受这样残酷的死亡方式来自我忏悔。
      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他,他看上去很零乱。没有了素来的白净和整洁,他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远处,显得忧伤至极。
      我当然是知道的,伤我的并不是他。但是他竟然没有任何的解释,维埃王降罪的时候,他只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头,沉默不语。
      我始终记得闭上眼睛的前一秒,那出现在我面前的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孔。就好像一面镜子,我看到自己苍白的脸,看到自己邪魅的笑。她却是绎。

      那种铃兰香,属于绎。独一无二。那或是幻象,或是现实。
      我突兀地想起冰剑,一丝恐惧的冰凉在我心里面掠过。

      奇洛瞬间抬起头来,他左右地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听见他喊出一个令我晕眩的名字——络。
      络。他喊我的名字。难道他在喊我?难道他一直都知道是我?
      我迅速地移动到他面前,我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收起游离的目光看我,那深蓝更加沉静了,那像是一种永远没有止境的忧伤。
      “你刚刚在喊什么?”我尽量平静地问,更加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
      他只笑着摇头,并不回答。
      “说!”我大声说。指甲陷入他的肉里,沁出黑色的血。
      “公主,请你原谅我。”
      我的眼泪在一瞬间落下来——眼睛被白色的光盈满,在那些白色的光里面,我见到了绎。浅蓝的翅膀,雪一般的面颜。这却再不是幻觉。
      “绎……”我顿觉喉咙干涩,发不出声来。
      我最爱的妹妹,她此刻正用一种充满仇恨的表情看我。我再次看见那熟悉的白色光点迅速在我眼前闪过——时光好像在瞬间静止下来。
      五岁那年,绎第一次用了冰剑,为了救我。我尤记得当时她吓到傻愣住的模样。她恍惚地从指间放出冰剑,一下子刺穿了挟持住我的黑精灵的心脏。我们双双看着他在苏尔依的阳光底下化作灰烬。之后,我便抱住她,用尽所有力量。
      我们是那样相爱的。
      绎。
      冰剑的光在眼前一闪即逝——却不再是消失在我的身体里面。那样的剧毒直接穿透了他的灵魂,对准眉心的地方。
      最后的那个瞬间,奇洛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见他那般温柔地对着绎微笑。一切没有静止,却显得缓慢,连到身边的风一起。
      他的声音带着忧伤夹杂在风里——“络。要好好的。”
      ……
      他对着绎喊着我的名字,我恍惚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在我的眼前发生,那样的不真实。
      这便是结局,最后的最后,他强行分离了灵魂,强行挡在我的面前,强行为我死去——并不是因为他爱卡薇,而是因为他爱络。
      络:那个真正的我。

      〔真相?替代〕
      绎的哭声传入我的耳际,断断续续,和着风的声音。
      她无比仇恨地怒视我,我看她如水的双眼,竟是红色血腥的光斑。
      绎,你知道吗?我是络,你爱的络,维爱的络。
      奇洛,这个出色的黑精灵隐士,他布局好了一切,挟持苏尔依的公主,让苏尔依的阳光永远被黑暗所替代。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惟一一点,就是他会那样深爱上我。
      我,络。奇洛他深爱上的苏尔依的公主。
      还有一些是我不知道的。那些隐藏的真相,关于绎。我并不知道,我见到奇洛的那天,在苏尔依街的转角,在倾城的阳光最末,我身后还跟着绎。我也并不知道,在我满眼尽是奇洛的模样的时候,绎也同我一样。我更不知道,在我那样深爱上奇洛的时候,绎对他的爱绝对没有少于我。
      绎,她没有错的。她只是太了解我,她只是计划好了一切,她只是宁愿为了爱而只剩下灵魂。
      奇洛没有背叛我,他消失在苏尔依的阳光里面,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最终,苏尔依依旧没有逃离那场莫大的劫难。
      绎选择代替我,并且在我眼前死去。她选择变做永远无法转世的魂魄去到奇洛身边,她选择永远充当我的角色和奇洛在一起。
      她知道,奇洛对我的爱再改变不了,所以,她变做了我。
      她也知道,我一定会为着她和苏尔依去复仇,她知道我会选择的复仇方式只有这样惟一的一种途径,她知道,我变做了别人的模样,便再也变不回来,这样,这个世界上所剩下的络的样子,便只有她一人拥有了。
      只是,绎,我这样站在她面前,她终究不知我就是络。
      “绎。绎。……”
      我的眼泪无止境地掉落下来,我一遍遍喊她,我走上去抱住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抱住她冰冷的,能穿过我身体的灵魂。
      我想起了那时候,她在我面前消失时候的情景,嘴角带笑,那样的安然。我应当知道的,她所有的表情,是幸福的。
      她真是傻。
      冰剑只是在她手肘边沿擦过,奇洛没有看见,或许她自己都没有看见。对于一个灵魂来说,这样的轻轻擦过便足以让她消失干净。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满脸的泪,那样的惊恐。最后,她的表情柔和下来,白色的光慢慢在她四周涣散开来——我见到她嘴角的梨窝,笑颜清浅。她说:“络。你要原谅我。要原谅我。”
      我再没有抓住她,她在我眼前随着那些浅白色的光消失,变做空气。
      铃兰香依旧弥留在我的鼻息间,随我的呼吸进进出出。

      尾声
      大约黑暗和光明这两种力量的抗衡素来就是既定的,黑暗终究都要被光明所取代。
      维埃王国最终丧于我的手中,我再没有对那样的亲情有半点留恋,我终究血腥地杀害了维埃的王和王后,看他们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倒在黑色的血泊中。他们致死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要毁了黑精灵的王国。
      只是,当维埃完全没落之后,我还是将封印在湖底的真正卡薇的灵魂放了出来。并不是所有的黑精灵都那样邪恶的,她看着我,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开。我为着我的残忍而愧疚。
      躯壳是她的。而我,其实早就死去了。
      我站在苏尔依的街角,看着耀眼的阳光一点点地将维埃帝国遗留的黑暗驱散开来。暖意在顷刻间昂然肆意。
      翅膀上冰剑的伤口开始扩张,却没有痛楚。
      一切都在浅白色的阳光里面变做透明,我仿佛又见到了绎温和的笑脸,她轻柔地唤我“络”,一遍又一遍,好像小时候那样,我们在苏尔依的王城中追逐嬉闹在那些鸢尾和凤凰花之间,满世界都是铃兰独特的芬芳。
      我也好像见到维。
      他如初一般俯身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呢喃:“苏尔依,是日光亲吻的意思。”
      我并不知道苏尔依之后的命运,没有了王,没有了公主,它将会是怎样。
      但是我依旧笑得安然——苏尔依是座被日光亲吻的城落,这将永恒。
      午后最温暖强烈的日光下,我的灵魂变做空气,与倾城的阳光混为一体。
      我的灵魂和阳光一起,永远地守护苏尔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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