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线》左玄

1、第一章

　　在恰当的时间没有出现在恰当的位置，我们称之为迟到。迟到是现代生活的重要组成，如果你告诉我你没迟到过，那么我在认为你不是个现代人的基础上还将给你一个新的定义——骗子。迟到和骗子这两个词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负责冲锋陷阵，一个负责打扫战场。
　　早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洒满了地面，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九点十五分，本就不大的房间被一张床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床上躺着的女孩依然昏睡不醒，这时，一个电话响了，她像是被人做了心电复苏一样突然弹射起来，昏昏沉沉的接了电话，她睡过了头，被BOSS大骂为什么没来上班。这个人是李唯西，她妈妈说这是一个读起来就会让人嘴角微笑的名字。
　　李唯西本以为有起床气的她应该大发雷霆，可是没想到她还是满脸堆笑的像个怂货一样诚恳的说：“对不起，领导..........好的，领导.............马上到，领导。”李唯西陪笑着挂了电话，仿佛领导在电话另一边能看到她那张谄媚的笑脸一样。
　　李唯西穿好衣服，来不及梳洗，抓起包和手机就冲出了家门，这个在北京打拼的女孩，每天都不停地迂回于公交和地铁之间，闪转腾挪、见缝插针，长期在人海中斗争，让公交和地铁在她的眼中也有了一个新的定义。李唯西冲到地铁站，戴上耳机，选好单曲循环，在地铁门打开的一刹那，打开音乐，耳机里传来《大刀进行曲》的歌声，霍勇激昂的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不知道为什么，李唯西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脑海中就浮现出挤地铁的画面，让她热血沸腾，从此以后，这首歌就成为了李唯西的战斗舞曲，每当遇到汹涌的人群，她就打开这首歌，一边听着跳动的旋律，一边挥舞着双臂，随着人流一边游动一边挣扎，“哎哎哎，别挤！别挤！”，“哎呦喂！谁踩我脚了！”，“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哎！大爷！您慢点！我包挂您拐棍儿上了！”......
　　冲锋陷阵是李唯西对挤地铁的另一个定义，只不过她的日常动作主要是“陷阵”，甚或说主要就是“陷”，好在她每次都爬得出来，还赶得及回家或者上班。
　　到达公司已经十点了，李唯西站在他上司的办公桌前。
　　“领导，那个....昨儿晚上下雨，您也知道，我租的那个房子......是个老房子，呃...它...漏水，噼里啪啦的漏的哪哪都是，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就.......”李唯西磕磕巴巴的解释到。
　　李唯西是广告公司的文案编辑，她的上司，是策划部的总监，名字叫郝宏，四十二岁，面色和名字一样--“好红”。郝宏摆了摆手，斜眼看着李唯西，哼笑了一声，向后靠到座椅的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叹了口气的说：“唯西啊，作为文案编辑，你说说看，创作之前的第一步骤是什么？”
　　“啊？”李唯西被问蒙了，讪笑到：“领导，嘿嘿，您什么意思啊？”
　　“嗯，我来告诉你吧，创作之前要先进行构思，至少也要打个腹稿。你刚刚创作那个漏水的段子的时候打腹稿了吗？”郝宏慢悠悠的说。
　　“啊？这个......嘿嘿嘿......领导......”
　　“行了行了，赶快去工作吧，昨天给你的题目今天必须交稿啊。”说完，郝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李唯西出去。
　　李唯西笑着吐了吐舌头，赶忙退了出去，其实李唯西觉得郝宏是个不错的领导，虽然嘴上很严厉，对待工作也十分认真，但是私底下和策划部的每个员工都相处的很融洽，对大家也很包容，有的时候李唯西甚至有些感激郝宏，让她这种独自在异乡打拼的年轻人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刚回到工位上要开始码字，闻倩就笑嘻嘻的走了过来，今天闻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短裙套装，脚蹬一双黑色的细高跟凉鞋，双手背在背后，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将她妙曼的身材展现的淋淋尽致，闻倩在李唯西的耳边嗲嗲的说：“怎么啦？让老郝给加了个餐啊？老郝人不错呦，可以多接触接触。”说完，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闻倩是公司项目部的副总监，也是李唯西的大学舍友，李唯西来这家公司就是闻倩推荐来的，闻倩刚来的时候是以实习生的身份加入的，但是很快闻倩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公关能力，连续帮公司拿下了几个大项目，很受大老板的赏识，年纪轻轻就被提拔成了项目部的副总监，用闻倩自己的话说就是，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只要找准切入点，任何谈判都不在话下。
　　“闻倩”李唯西盯着闻倩，认真的说，“你知道大部分杀人者都是冲动杀人吗？不知道哪件小事甚至哪句话哪个词，不经意间触动了杀人者的嗜血神经，分分钟就可以让路人变成杀手，比如现在的我。我有时候在想，那些被害者真是悲惨，就因为一句话说的不对路，然后惨遭杀害，比如现在的你。所以，在成为尸体和继续做人之间，你选择哪个？”
　　“哈哈哈”闻倩大声笑起来，“杀手？你充其量只能算犯罪嫌疑人，连罪犯都算不上。哎，说正事，今晚搬不搬到我那去？”
　　李唯西租的房子还有三天就要到期了，她准备搬家，正好闻倩租住的地方走了一个房客，闻倩租住的是新小区，虽然是两室一厅，但是面积不小，比李唯西租住的地方条件好很多。一直以来是闻倩和另一个女孩合租，这个月和闻倩一起合租的女孩要回老家发展了，像很多“北漂”一样，在北京漂的太久了，却总也落不了地、生不了根、发不了芽，那个女孩终于要选择回老家落地生根。闻倩早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唯西，李唯西考虑了很久，虽然房租比现在的房子贵，但是离公司很近，和闻倩在一起也能相互有个照应，所以李唯西决定搬去和闻倩一起住。
　　“去，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要不要从搬家公司叫个车呀？”
　　“不用，东西不多，一个人就拿的了，到时候打个车就行了。”
　　“那行，你早点过来吧，我叫了李健一起来，到时候给你洗洗尘。”
　　“行了，赶紧跪安吧。”李唯西抬起胳膊，手背向外摆了一下。
　　闻倩用手做了个□□手势，对着李唯西比了一下，然后转身出去了，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砖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李唯西把郝宏要的文稿发到他的邮箱之后，抬头看了一下表，已经五点二十了，她开始收拾东西，并简单的构思明天要写的文章框架。李唯西的公司虽然是家广告公司，但是业务范围很广，具体到文字工作上，不仅仅是承接广告文案，各类推广文、软文等，还有一些企业内部的宣传资料，甚至部分客户的文学编辑工作。今天郝宏给李唯西布置的文章是“与人为善”，这是一个企业内部杂志上要的一篇文章，文体不限。李唯西翻看了一下企业资料，是一家皮具公司，主做貂皮制品，心中暗想到：“你给貂扒皮的时候想到‘与貂为善’了吗？”
　　到了下班时间，李唯西匆匆起身去等电梯，李唯西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总共31层，他们公司在18层，放在平时，李唯西总是下了班之后等一会再走，那个时候上下电梯的人不会那么多，但是今天她要赶回去把东西再整一整然后搬到闻倩那去住，所以她随着人流一起涌入电梯，到了一楼，又被人流冲出电梯。
　　李唯西冲进地铁，经过一番“搏斗”回到了家。她叫了一辆专车，约好七点钟，然后简单的又收拾了一下东西，打好包，把包裹和昨天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放到一起，总共三大包。李唯西看了一下表，六点五十，她费力的拎起地上的包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住了近三年的房间。她想起不知有多少个夜晚，独自坐在床边的小书桌上，借着台灯桔黄色的温暖的灯光彻夜赶稿；有多少个夜晚藏在被窝里开心的追剧；有多少次趴在床上埋头痛哭；有多少次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放肆的大声谈笑........
　　“谢谢！”李唯西轻声说，说完，甩一甩头发，转身走下楼。
　　站在路边约好的位置，等了一会，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开了过来，司机打开车门走下车，问道：“您好，请问是您叫的车吗？”
　　“是”核对了一下车牌之后，李唯西回答到。
　　司机帮李唯西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车子缓缓离开，李唯西隔着车窗看到楼下经常光顾的小超市，李唯西总是下班后去买零食，负责收银的女孩总是会甜甜的对着她笑，偶尔还会多聊几句；还有经常吃的湖南米粉，经营米粉的夫妻是湖南来的大叔和大婶，他们总是热情洋溢的对待每一位顾客，大婶总是给李唯西多挑一点米粉；理发店的杀马特们还在门口不遗余力的招揽顾客；药店的大姐正把刚涮好的拖把晾到门外.......
　　李唯西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伤感，人们常常都会怀念过去，也总是爱触景生情，曾经的一情、一景就像一面镜子，你看它，里面出现的是你自己，你不觉流下眼泪，怀念的，是自己再也找不回的时光。
　　车子穿过一条条街道，就快到闻倩住的小区，李唯西突然想到今天搬去闻倩那却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她记得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很精致的蛋糕店，连忙叫师傅停车，“师傅，能麻烦您在前面停吗？”
　　“好嘞”
　　“谢谢您啊。”
　　“没～事，甭客气。”
　　李唯西下车，费力的提起包裹，去蛋糕店买了两块香草蛋糕，黄澄澄的蛋糕一卷一卷的缠绕起来，里面卷满了乳酪，乳酪里裹挟着数不清的蓝莓碎，蛋糕外侧涂上一层薄薄的香草芝士，上面洒满了五颜六色的装饰糖。这是李唯西和闻倩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的蛋糕，那时候两人经常晚饭以后一起去吃香草蛋糕，一边吃蛋糕，一边畅想人生，她们聊专业课、聊考试、聊隔壁班的帅哥、聊学校的心机婊、聊爸爸妈妈、聊服装美食、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聊自己的生理期。想到这里，李唯西不由的笑了笑，又转身回去，请蛋糕店的店员帮自己看一下包裹，她又去隔壁店里买了一瓶红酒，然后去路边打了个车。
　　出租车快到闻倩小区门口的时候，李唯西看到闻倩的男朋友李健快步从小区里走出来，她本想落下车窗问问李健去哪，但是车子开的很快，李健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闻倩住在11楼，李唯西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于是又用力敲了敲，好一会，门开了。
　　“你干嘛呢？听不见敲门啊？”李唯西一边埋怨一边往里扎，进门把包裹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伸了伸懒腰，“哎哟，可累死我了。哎？你也买了香草蛋糕啊？我也买了，哈哈！还有这个，铛铛铛铛，红酒，怎么样？够意思吧？”李唯西把自己买的香草蛋糕和桌上已经有的三块块放到一起，又把红酒摆上，回头问闻倩：“哎，我刚才在小区门口看见李健了，他干嘛去了？”
　　闻倩没有回答，这时候李唯西才发现，闻倩眼圈红红的，她连忙站起来走到闻倩身边，轻轻的问：“怎么了？”
　　闻倩慢慢的走到落地窗的前面，看着窗外，“我们分手了。”闻倩平静的说。
　　“为什么啊？”李唯西走到闻倩身后，小心的问。
　　闻倩吸了一下鼻子，缓缓地说：“本来今天我约的李健六点半过来，但是他迟到了，七点了还没到，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要给我买个礼物，我就想趁你们还没到，去买两块香草蛋糕，就在不远的那家蛋糕店，结果......买完蛋糕，看到李健在街对面，和一个女孩抱在一起.......”
　　说完这些话，闻倩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仍旧呆呆的站在窗前，李唯西静静的走过去，抱住闻倩，轻轻抚摸她的头，闻倩吸了吸鼻子继续幽幽的说：“劈腿就劈腿，他干嘛要骗我说给我买个礼物？真是讽刺。他不能找个其他的理由吗。”
　　在李唯西的记忆里，闻倩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自信，妙曼的身姿走在校园里，永远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几乎从没在闻倩的脸上看到过退缩，现在，闻倩在她怀里默默的发抖，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闻倩抬起头，双手抹了一下眼睛，又笑了起来：“我没事亲爱的，现在你搬过来了，我觉得又回到了从前，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来～”闻倩拉着李唯西的手，两个女孩打开蛋糕，倒上红酒，两个女孩席地而坐。她们仿佛真的回到了大学的时候，聊了很多很多，聊那时候的老师、聊考试挂科、聊那个追过自己和自己追过的帅哥、聊曾经的同学.......她们聊着、笑着、闹着、哭着、喊着、沉默着、舞蹈着、欢唱着.......
　　“你看窗外的月亮～”闻倩突然指着窗外喊道，李唯西端起酒杯，望向窗外，这晚的月亮真的很圆、很亮，仿佛正在天上看着她们，对着她们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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