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驾到》假装小樱

2、2

　　秦泰夫妻俩是在秦钰九岁的时候出事儿的。

　　那时候的秦钰才将将念了小学四年级，成日组织上大院儿里的男孩儿们作妖，谁也治不住。秦钰虽然闹腾得厉害，却也是个打小有心眼儿的。
　　一般的小孩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也就开始记着些事儿了，遑论大院里出了名早慧的秦钰了。
　　所以秦钰觉得，他大概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父母送自己第一天上幼儿园那天，爸爸抱着自己，妈妈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说他们下午来接自己回家，让自己乖乖做一个好儿子。那是秦钰记忆里父母对自己最温柔的一天。
　　秦钰照做了，在幼儿园很乖。
　　可父母骗了他。
　　幼儿园放学时是管家来接的他，秦泰夫妻当天就去了美国定居。

　　那时候太小，不晓得长辈的恩恩怨怨，可就算是现在……就算是现在的秦钰，也不能理解，能有什么事情足以让他们把自己年仅四岁的亲生儿子扔下出国。
　　秦钰觉得自己是恨父母的。
　　在玩伴们尚不知事的年纪里，他拥有了恨这种极端的情感，甚至这种情感倾泻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身父母。
　　从四岁懵懵懂懂到九岁，从朦朦胧胧的恨意到尖锐锋利。

　　所以知道秦泰夫妻在回国途中出了事后，秦钰压根儿没什么反应。管家在市区的网吧找到这位小祖宗时，他只是挑了挑眉，嘴里淡淡地地飘出一句，“死了？”。
　　就继续开始打自己的游戏，还踹了旁边的景晚屁股下的椅子一脚，骂骂咧咧：“看着些，被人打了都不知道人在哪儿。”
　　管家原话转给了秦家老爷子。

　　秦老爷子震怒，他一直觉得儿子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做到那种地步合该受到教训，可他没想着儿子能把命都搭给那个女人，更没想着被自己有意培养的孙子竟被培养得这样冷情。
　　老爷子气得撅了过去，众人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
　　得亏老爷子的小女儿在听闻兄嫂出事后就及时从部队里赶了过来，这才有了主持大局的人。

　　秦钰被景家司机送回来后就勾肩搭背地把景晚带回了自己家宅子，此时宅子里的管家和佣人也跟去了医院，秦钰那位小姑姑则是去打理兄嫂的后事和秦家的一干事物。
　　虽然有些讶异家里没人，秦钰也没多在意，老爷子不在倒是省的因为那对夫妻的事被训了，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把景晚往餐厅拐——家里会做点心的阿姨总是会放着些吃食的。
　　正跟景晚吹捧着阿姨的厨艺，就发现平时总会给自己留点心的地方只剩了一个糊着残渣的碟子。
　　不对劲，这种东西老爷子根本不可能吃，也没其他人敢动自己的点心。
　　景晚没见着点心，也没敢嘲笑秦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离开会让他有面子些。

　　然后两人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景晚突然有些瘆得慌。
　　秦家这座宅子是出了名的年代久远，景家老爷子还时常遗憾当年没能买下。
　　景晚的眼神往秦钰那儿一对，两人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正当两人眼神交流着逃跑时，突然又听到了声音，比先前的更加清晰，声源处也更加明了，两人同时看向了身前的柜子。
　　这柜子应该是阿姨用来放用不着的锅碗瓢盆的，秦钰大概猜测着，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柜子绝对待不下去一个人。
　　秦钰和景晚各自顺手抄了一件物什，秦钰举着擀面杖，朝着景晚比口型，“一——二——三！”。

　　打开柜子门先看见的是一对黑黢黢亮晶晶的眸子，跟葡萄似的，特别好看。
　　秦钰愣住了。
　　景晚也愣住了，手里的锅掉在地上。
　　然后他们就看到柜子里的小女娃娃沾满点心渍的嘴角塌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水汪汪了起来，空旷的宅子里响起了小孩子的哭声。
　　秦钰和景晚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景晚伸手把小女孩儿抱了出来……还趔趄了一下，他毕竟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嘶……这丫头还不轻，”景晚龇牙咧嘴道，“你还是自己抱着吧。”
　　说着就要把手里这个“体积巨大”的小动物递给秦钰。
　　“什么叫‘我自己抱着’？这敢是我家的？”
　　秦钰炸毛，自然避之不及。
　　“躲在你家橱柜里不是你家的还能是哪儿的，咱这院儿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
　　“那也不一定就是我家的，”秦钰故作无谓地耸耸肩，“老爷子那个好儿子死了，我家这破宅子里指不定来了多少人，这小东西估摸着是被哪家的落这儿了。”
　　“这再怎么着心大能把自家孩子扔下？”
　　秦钰看着景晚怀里的小丫头片子，她也就一开始被惊着哭嚎了一阵儿，在他们俩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成了默默小声啜泣了。
　　不管谁家的，总得先照顾会儿。

　　秦钰带着抱孩子的景晚上了二楼的客房。
　　小丫头折腾了会儿也不闹了，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还是得弄清谁家的，这得给人家送回去，咱哥俩儿可不是个能看顾孩子的，”景晚坐在客房的沙发上嘀咕，猛地一拍脑门，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家阿姨呢？今儿你家不是人多么？哪儿去了都？”
　　秦钰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我不知道我家里有阿姨是吧？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脑子啊？司机将将接着管家的电话，老爷子医院去了，家里阿姨都跟过去了。”
　　“秦爷爷病了？”景晚自然是知道秦泰夫妻俩的事情的，又想到下午管家来网吧被秦钰弄走，心里还是觉着不合适，“我估摸着秦爷爷病了有你今儿下午那混账话一份儿，要不你还是……”
　　话没说完，就瞅见秦钰斜眼看他，眼神里就是“你继续说啊，你说出来看我怎么拾掇你”的意思。
　　从小被秦钰差使惯了，没敢在他威胁的眼神下再说什么，也就消了声儿。
　　秦钰瞅见他那德行，嗤了一声，“别跟这儿充好人啊，我们这一家子做的那些个泔水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

　　“还是先想想这小丫头片子的事儿吧。”
　　“想也想不出来，反正不是我家的，老爷子下头除了秦泰就是我小姑姑，我小姑姑都部队里多少年了，我这些年也就见过一面，哪儿来的工夫生这小玩意儿？”
　　景晚站起身来往床那儿走，“嘿，你还别说，这小丫头长得还挺养人的……不过咱院儿里就没个长得磕碜人的。”
　　“那你说什么废话？还这丫头养人，也就三四岁的个丫头你可真有想法。”
　　“得，照您这说法咱也才九岁，我拐回家当童养媳去。”
　　秦钰乐了。
　　“这让人家爹娘老子听见不给你好一顿抽的，咱院儿里哪个是好惹的，”皱了皱眉头，“你说咱院儿里这帮孙子一个个都挺聪明的，怎么这丫头连个话都说不清。”
　　这回换成景晚笑出了声儿。
　　“你还好意思说咱院儿里都聪明，这‘都’里可得先把你去了……哎哎哎，你先别急，我这没挤兑你，说正经的，人这丫头说的是英语，英语知道吧？你说你这每天逃课都拐上我，怎么兄弟这学出来还比你强？”
　　秦钰斜睨他一眼，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你学得好？少给我半斤对八两了。你懂英语？你懂你说说这小洋鬼子嘀咕了些什么。”
　　“应该是……哥哥？对了，就是喊咱哥哥，”景晚像模像样地摸摸下巴沉吟，紧接着又瞟了秦钰一眼，“这丫头倒也是个看对你这张小白脸的，刚刚喊哥哥还一个劲儿地往你那儿瞥。”
　　眼看着秦钰要跟他急，景晚话音一转。
　　“这丫头这么小就会英语了？看来你刚刚那句话还真说得不对，人家聪明着呢。”
　　秦钰没理会他，自个儿想了会儿，迟疑地开口，“这不对啊，你说再怎么会英语，这屁大点儿大的小丫头一出声儿就是英语？一点儿汉语都不带的？”
　　景晚紧跟着出声，“你是觉得……这是个外国呆惯了的？”
　　这在大院儿里倒也是不稀奇，大院里的老爷子都是跺跺脚政界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院儿里老一辈的儿女也是有运气也会经营的，这年头出国的也不少。
　　于是俩人便合计开了院儿里的人家。

　　俩人正争辩在兴头上，就听见一声讶异的嗤笑，齐头往身后看。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抱着臂倚在客房门框上，有些轻蔑地看着他们笑。
　　“哥！”“……景二哥。”
　　两人同时出声，不同的是一个是惊喜，另一个是……不情不愿的惊喜？
　　“哥，你怎么过来了，爸爸不是扔在寄宿学校了么？”景晚立时往门口扑去。
　　“我是个能被他们困在那地方的？我不回来你们还不得继续犯蠢下去？”
　　景晚有些懵，似是不明白他哥为什么一见面就骂他蠢，“哥……”
　　景舟叹了口气，朝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团子努努嘴，“按你们想的，那个……那个小孩儿，这么大点儿就会个英语，是被家里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那这俩天从国外回来的，还恰好能在你家待过的，还能是谁家的孩子？”

　　秦钰和景晚同时怔住了。

　　“哥，你是说……你是说……”还是景晚先反应了过来。
　　秦钰似是受了什么打击，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景晚担忧地看着他时，他抿了抿嘴，有些慌神地看向景舟，“二哥，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你告诉我，这是……”

　　景舟轻蔑地看着他，心说这会儿愿意叫二哥了？我还不愿意理会你这小屁孩儿了。
　　院儿里就些这么大的男孩子，一个个的都管着景舟这混世魔王叫二哥，就秦钰这死要面子的觉得不能当景舟的“小弟”，一直梗着脖子在称谓前头多喊个姓氏。
　　虽然搁谁谁都知道，大院里没个谁不崇拜景舟的，秦钰也是崇拜的。

　　眼看着秦钰愈来愈慌神，景舟还是又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份儿上你也该知道了吧。”
　　拿下巴指了指床上的团子，“Della，你亲妹妹，跟着你爸妈一起回国的。”
　　“那怎么……怎么……”
　　“怎么你爸妈去世了她还活得好好的？”这次回话景舟带了些情绪，“这得亏得你那爸妈急着回来谈单子，你妹妹是让他们在那边的管家带回来的，没赶在一趟。”
　　秦钰已经开始发抖了。
　　景晚愈发担忧了，拉了拉自家亲哥哥，想让他不要说了。

　　低头看向景晚，景舟摇摇头，道，“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这次也不是自己从学校出来的，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作为景家的人我该跟着看看……哦，当然不是秦钰他爸妈的事情，那是人家秦家的家事……我是说秦爷爷。”
　　说到这儿瞪了眼景晚，才直视秦钰，“你家的事儿我是知道的——我是说，比大院里任何一家都知道的清楚，你上学那天，我正好在你家院子里，看了个清楚也听了个清楚。我知道你怨你爸妈怨秦爷爷，说句不该说的，你对你爸妈的怨恨，我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但秦爷爷是没多大错的。”
　　“就算秦爷爷有什么不该的，你到底是个小辈，平时硬要做些什么气他也就罢了，今天……今天这么大的事，秦爷爷也不年轻了，你再怎么也该回来陪着他，而不是做雪上加霜的事情。你家这情况，容不得你故意做出一副混账样子，我也是看出来了，你这逼着自己成天跟长辈们做对，不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先不说你，你妹妹才这么小，没了爸妈就算了，你还想再添一把火把秦爷爷气倒了？你今天下午的一时意气考虑后果了吗？秦姨——你姑姑风尘仆仆从部队赶来，料理了你父母的后事还得管着秦家的产业，更不要说还得照顾秦爷爷照顾你们兄妹了，你知道以秦姨在部队里的军衔就这么出来是多麻烦的事儿？”
　　“一种长辈惯爱说我是个混账玩意儿，只当你们是这个年纪该有的闹腾，”景舟那副轻蔑的样子又出来了，“嗤，我看你更混账。”

　　景晚看着神情空洞的秦钰，急切切地拉了把景舟，“哥哥！”
　　景舟这才把注意力放回景晚身上，模样阴恻恻的，“你也别急，一会儿就收拾你。秦钰情绪上头了你敢是不懂事？今儿这事儿我往你头上也算一份，以后别想鬼混了。还想把Della拐回家当童养媳？这么有想法？有想法的话就好好念书去，别胡闹腾。”
　　说着就打算拎着景晚往门外走。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肩上搭着的书包甩下来翻找东西，接着拿出个小兔子背包扔到秦钰怀里，“今儿你家挺乱的，我看你妹妹一个人躲在角落也没人记起，哄了她一会儿，后来叫了个阿姨看顾她就在小客厅里补了会儿觉，听见你们的动静出来的时候看见这玩意儿在地毯上扔着，想起在你妹妹身上见过就顺手装起来了，你妹妹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该交代的交代了，也没管俩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办，直接带着景晚走了。

　　景晚出了秦家宅子才小声问景舟的话，“哥……”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哥哥我也算是个孩子，想管也管不了他们。”
　　“可是……”
　　“我通知过秦姨了，再过会儿就有人来照顾他们了，这会儿……还是先让那小混蛋想想吧。”
　　“你为什么……”
　　“少废话啊，还想让我帮你兜着事儿，回去就甭和大人们说些没用的……我睡醒了，撞见你们了，把你带回来了——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总是要装出一副“混账”样子呢，明明……明明哥哥这么厉害的啊……景晚不明白，但他素来是听景舟的话的。
　　你以后就知道了啊，景舟拍拍景晚的后脖子，拉着他往家里走去。

　　回头看了眼秦宅二楼的某个房间，灯还亮着，落地窗前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在看我？景舟撇撇嘴，臭小子，浪费了小爷的好心，小爷把你皮给扒了。
　　窗边的秦钰知道景家兄弟俩的身影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才转身走到床边。默了默，轻轻地把小Della软绵绵小的身子抱起，有些吃力，毕竟还要小心着不弄醒小丫头。
　　秦钰把妹妹抱离客房上了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