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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2章 惊变 ...

  •   大半夜的,突然一声巨响,把罗浮生酒都吓醒了。
      “阿德,阿德!”夜太黑,罗浮生躺在床上一声惊呼,慌忙坐起来。
      阿德和罗诚齐刷刷打开房间门,一个拉亮电灯,一个去倒了杯热水送到罗浮生手里。
      罗浮生一身冷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见宿醉里这一惊对他影响不小。他接过杯子狠狠喝了一大口才喘了口气说:“发生什么事了?”
      罗诚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爽的睡衣,罗浮生一边换衣服一边听阿德说:“不知道,听动静像是廊桥口那边,像爆炸声。”
      “廊桥口?”罗浮生细细咀嚼着现如今这个敏感的地址,抬眼望着阿德,“小鬼子可真是屁事儿多,估摸着明天会有大事发生。”
      罗浮生转过头看着屋角里的座钟,指针指着四点多的地方。
      阿德问:“那我们……?”
      罗诚接过话头插了一句:“要不我找两个兄弟过去打探打探?”
      罗浮生摆摆手,又脱下已经穿上的睡衣说:“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去廊桥口那边。我们那边明面上的兄弟都撤回来,悄悄地撤。通知小四回来,去廊桥口蹲守,来龙去脉一定要摸清楚。”
      罗浮生交代完就要起床。眼看着他穿上拖鞋去衣柜里找衣服,罗诚拦住说:“哥你别折腾了,这才几点,昨晚上醉成那个样子回来,你还不消停。”
      阿德也说:“你再睡会儿,我守着,有消息我就叫醒你。”
      罗浮生看看罗诚,又看看阿德,很是不解:“我什么时候这么孬了?你们俩没事儿就去把人都给我叫醒,各堂口管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来美高美守着,就说爷今儿不高兴了,要作妖!别忘了洪公馆那头给我加派最得力的人手保护,可别惊着义父和澜澜。”
      等到罗浮生换好衣服洗漱干净了出来,美高美大厅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一屋子老的少的,挺拔的驼背的,站得满满当当。一个个的一开始还交头接耳,互相猜测着不久前那一声爆炸和罗浮生将要作什么妖。
      自罗浮生掌管洪帮以来,很难得搞集会,前年有过一次,是通达街的老管事坏了帮派规矩,在通达街逼死了人,罗浮生把人揪回来,审明白是那老家伙霸占人女儿不成就直接杀人害命,当时就把老家伙阉了,剩下个人扔在洪帮的祠堂里,血葫芦一样晒了三天,活活给耽搁死了。这三天里就让洪帮各个堂口管事的轮流着来瞻仰,算是杀鸡给猴子看。也是这一遭,一个个倚老卖老不把罗浮生放在眼里的就都老实了。
      这天还没亮就集会,老的如坐针毡,小的跃跃欲试。等到罗浮生走出来,众人让开一条道,就见他大剌剌往正中的沙发上一坐,一张木头脸,看不出喜怒。众人不由得小心加谨慎,自发排好队,在罗浮生眼前低着头不敢动弹。
      罗诚仔细着倒了茶水给罗浮生,罗浮生就着茶慢慢喝,也不说话。
      这气氛,要说起来真是让人捏一把汗。约莫等了快半个小时,有脾气暴躁的实在没了耐心,跳出来大声喊:“大少爷,要杀要剐您说句话!”
      罗浮生半眯着眼看过去,说话的是帮里出了名的愣头青,于是也没跟他一般见识,抬手止住他,说:“再等等。”
      这人也很是攒了好多胆子才吼这么一句,再喊不出第二句来。一屋子人又颤巍巍地等了十来分钟,一个黑影带着一阵冷风“嗖”地从窗户外边跳进来。
      这些管事的里面,不少人是练家子,近年来很少喊打喊杀,可多年的功夫还在。一察觉有动静,少说五六个离那扇窗户最近的好手呼啦啦就堵了上去。
      只见那人从窗棱上滚身而下,惊觉这一窝蜂的阻击,胳膊一扬扣在一个人的头顶。这人下盘跟扎了根一样,矮身下去要卸了黑影的力,正准备抬手去抓黑影的胳膊,黑影已经弹出去老远,夺了个缝隙稳稳落在人群里。
      “好了,都是自己人。”罗浮生一声沉喝,一番骚乱骤然安静下来。
      来人正是那个走哪儿都背着大枪的小四。
      这么冷的天,小四穿了件薄薄的黑衫就来了。他双颊微红,一见到罗浮生就笑开了:“哥啊,你可交给我个好差事,那个廊桥口炸得哟……”
      “说正事。”罗浮生把茶杯递到小四眼皮底下。小四吞了没说出口的话,接过来喝了口茶才说:“是红丸会遭袭,直接炸了两间屋,现在那个贺阳真武正在跳脚,说是抗日激进分子要刺杀他,又说什么中国人都想弄死他们。把警察局长叫到眼前骂得跟孙子似的。”
      “骂得跟孙子似的……”罗浮生想起许瑞安那副低头哈腰的模样,只好自己感叹一句,“自己送上门让人骂,想当狗人家也不能把他当人。还有吗?”最后三个字是问小四的。
      小四把茶杯交给罗诚,让罗诚再倒一杯,然后接着说:“当然有了,精彩得很!贺阳真武怕死,说不信任中国警察,死活要日本保安队进入东江。李市长本来答应了允许五十人保安队进入,贺阳真武不干,要至少一个营的兵力。估摸着现在还僵持着,我看这个李市长快顶不住了。”
      罗浮生听完,看看一屋子的洪帮各堂口管事,大声问:“都听到了吗?今天那场爆炸,是冲着日本人的。我们先不说这里头的来龙去脉。爷就先问问你们,平日里这个东江城,咱们洪帮是不是都横着走的?”
      一众老江湖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日本人被袭击,跟洪帮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能红口白牙说是洪帮干的?
      果然,罗浮生接下来就说:“都知道咱们洪帮是横着走的,那从今天开始,所有人,别管是你们自己,还是你们家的阿猫阿狗七大姑八大姨,六九十三姨太太,一个个都给爷夹着尾巴做人,见了日本人给爷绕道走,别让人倒在你面前栽你一个袭击日本人!明白爷的意思吗?”
      这番话说得非常丧气,照着以往的惯例,就该有人跳出来说几句“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可是今天,因为对方是日本人,事情涉及到国仇家恨,几乎每个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二当家放心,我邱家铺子本来就是最低调的,这点肯定做到。”邱家铺子的掌柜率先一拍胸脯向罗浮生应和。
      罗浮生见是棺材铺的掌柜,会心一笑点点头,又看向别人。
      紧跟着有另外七八个人表态。也有不和谐的声音,还是那个愣头青:“大少爷,怎么也要说个子丑寅卯吧,叫俺夹着尾巴做人,俺不服啊。”
      这个愣头青说这么一句话,其实也符合多数人的心声。想着不就是几个小鬼子吗,洪帮难道惹不起?
      罗浮生说:“就知道你们有人问。那爷问你们,小鬼子是怎么来咱们中国的,咱们请来的?”
      罗诚啐了一口,翻个白眼咒说:“我呸,谁乐意请了,一个个豺狼虎豹,不请自来,端着长枪大炮闯进来的!”
      罗浮生点点头问:“听到了吗,是一路长枪大炮杀得血流成河闯进来的。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杀咱们的人,抢咱们的钱财和女人,奴役咱们的儿女!”罗浮生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下来,等着看众人反应。
      原本大多数国人都是麻木的,给谁当奴才不是当?以前伺候满清靼子,后来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军阀乱了好多年,别管怎么乱,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得一个苟延残喘都算福气。也就是洪帮这帮人,走惯了□□,比起行尸走肉般的底层百姓,他们至少还是活着的,现在说要奴役他们的儿女,这一句话就戳中他们的七寸,一个个都激愤起来。
      罗浮生见情绪调动起来了,又接着说:“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去跟日本人拼命也轮不上,可咱们不能自己拿着把柄往人手里送啊。所以爷说,让你们都夹着尾巴做人,往后一段日子有的折腾,都不许乱,约束好手底下的兄弟,一旦让爷发现谁的人惹了事,爷可不客气!”最后这句话,伴着小四狠狠敲响他手里那对半截大枪,吓得好些人一哆嗦,纷纷表示一定听命令,回去就约束各家人马,把脑袋塞脖子底下去,不能给洪帮惹麻烦。
      一席话训完,天都已经亮了,罗浮生把各家管事放走,带着阿德和罗诚出门。
      罗诚开车,阿德坐旁边,罗浮生一个人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车子就这么绕着东江城的大街小巷慢慢晃悠。
      兴许是天亮前那一声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离廊桥口远些的街道照常热闹起来,满街烟火气刹都刹不住。距离廊桥口越近,气氛就越紧张,周遭的百姓如非必要都没敢露脸。
      四方街就在廊桥口对面,往日里凭借地理优势,是东江少有的几个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这时候天都已经大亮,街道上静悄悄的,两旁的店铺门户紧闭,加上冬天里一阵阵西风吹来,烂树叶子满天飞,怎么看怎么萧条。
      街口一间向东的店面门板动了动,一个半大小子挪开半张门板露出半个脑袋往外张望了一阵,正要把头缩回去好关门,一个青花布衣的姑娘走过来,一手搭在门板缝里拦住半大小子说:“哎你别关门。我可是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你这家店,卖一屉馒头给我吧。”
      这家店名叫“王家老店”,是个早点铺子,他家糕点粥水品种丰富物美价廉,老板做生意童叟无欺,对于周遭里弄间的街坊来说就跟自己家后厨房一样,生意好得不行。可今天没开门,也没人敢来买早饭,这个半大小子是老板的儿子叫王顺,听老板吩咐打开门看看外面情况,没想到还撞上一个专门来买早饭的。
      王顺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说:“不,没,没有馒头了。”
      姑娘也不强求说:“没有馒头有别的也行,不拘什么糕点粥水的,卖给我十个人的份就行。”
      王顺原本是想说啥也没有了,可这姑娘太过机灵,三言两语让这木头木脑的小子不知道怎么说。
      “顺子,你把笼屉里的包子发糕全给她装上,粥水今天是没有了。”屋里远远传来一声吩咐,王顺听了让姑娘稍等,飞快跑回屋里去,在里面窸窸窣窣捣鼓一阵拿两个大纸袋子装了两大包糕点塞到姑娘怀里。
      姑娘一看这么多,自己可拿不了,也不跟王顺客气,说:“小老板,你看我一个姑娘家也拿不了这么多,你帮我一起送回去,我给你跑路费。”
      王顺不太愿意的样子,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就听屋里人喊:“怎么就让我家小子给你送了。我去我去,没听见到处抓壮丁吗,别把我家小子给抓去了。”这念念叨叨的声音传进姑娘耳朵里,姑娘反倒是高高兴兴地回一句:“行,你帮我送就行,随你怎么念叨。”
      老板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衣裳,一路上净听他聒噪了。姑娘也不嫌烦,顺嘴问一句:“王老板,你们这条街怎么连铺子都不敢开了。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爆炸吗?”
      王老板白她一眼说:“知道还问,别瞎打听。”
      姑娘暗自做个鬼脸,识趣地闭了嘴。可年轻姑娘好奇心重,不多一会儿又问:“王叔,您说这要是天天这样,您铺子里生意可怎么做?”
      老王被这一声“叔”叫得通体舒畅,得意地说:“哪能天天这样,估计也就一两天。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啊,那声音,震得我房子都在晃荡,我到现在耳朵还嗡嗡,心气儿都没捋顺。也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才豁出去给你送这一程。”
      姑娘嘴跟抹了蜜似的说:“那可不,叔是热心肠,亏得是到您家铺子里买东西。那,叔,你知不知道那个爆炸是怎么回事啊?”姑娘问问题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
      老王眼睛四下转悠一圈说:“听说,有革命军偷袭红丸会,把红丸会几间房子给炸了。”
      “这么吓人啊?”姑娘睁大了眼睛问,“怪不得呢,这些革命军胆子可真大,都到城里来闹事了。可是他们干革命的,炸一个商会做什么?”
      老王说:“这个谁知道呢?你可不知道,我早上从门缝里看见的,来了好几车扛枪的日本兵,这不,咱们铺子都不敢开门。”
      姑娘又问了几句什么,老王就开始没边没际地胡吹。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到了隆福戏院,姑娘进门前还忙不迭向老板道谢:“王叔,多谢您了,您看咱们戏院今天早上米面不够了,差着这么些人的早饭,多亏了您家还有。”
      老王高高兴兴地往家走,迎面就有一辆小车擦肩而过。
      车里,罗诚看着隆福戏院关上的门,笑说:“哥,天婴小姐竟然这么八卦啊。”
      罗浮生想着天婴一路上跟那人攀谈的灵巧劲儿,笑得心满意足:“她哪儿是八卦,分明就是有意去打探消息的。要不这往前走转个弯就有早点摊儿她不去买,偏要去廊桥口附近那么远的地方买。”
      罗诚忍不住感叹:“天婴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哥,这你能放心?”
      罗浮生眼睛里藏着的某种情愫转悠了一圈又收回去,依旧是那副心满意足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放心还能怎么样?关家里锁起来?”
      阿德敲了罗诚脑门儿一下说:“闭嘴吧,天婴小姐也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
      车里三人路过,也没多停留,又晃悠着在城里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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