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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什么花就什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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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站在京都最高的青南山山顶,瞳孔里仿佛被抹上了一层粉色的涂料,入眼既是层层叠叠的桃色,山下是一年一度的春日宴,春衫缥缈,映衬出千金和玉郎如花的面庞。
青南山的山腰是久负盛名的普陀寺,终日香火萦绕,山腰之后是一条深不可见底的裂缝,总之从普陀寺上山的路子是断了。普陀寺上山的对面是一条直通山顶的青石板阶梯,每日都有沙弥清扫的一尘不染,相对于普陀寺熙熙攘攘的香火,山顶的泰和寺倒显得十足的庄重。泰和寺是皇家寺庙,除了供奉各方圣佛还安放着大燕各代君王,非品级之人不能登。
山顶有棵长得七扭八扭的松树,树下却是青南山最好的观景石,而观景石一扫往日煮茶讲经的清净……
石上胶贴着一白一紫的两个人影,两个人影纠结的难解难分。
“黧峭!你给老子起开!”白色人影愤怒的大叫。
被叫黧峭的紫色人影话语带笑:“惠安王,还是你先放开下官的腰带比较好。”
惠安王栾祺轩美目怒瞪,贝齿死咬着偏不出声,也不见手上紧攥的黑底鎏金腰带有丝毫松动。
黧峭眉毛一挑,痞笑道:“这青南山的风倒是舒适,有美人在侧更是赏心悦目,要是多一人在旁服侍便是人生美事了。”说着就要放声招来沙弥。
惠安王急忙松开腰带,一脚踢开黧峭站起来,猎猎山风夹杂着丝丝甜香扰动着他如黑缎般的头发,更是衬的他俏红的脸颊眉目如画。
黧峭顺着他的力道在石上滚了两圈,不成样子的侧躺着,嘴里也不停的轻哼着:“哎哟,美人好狠的心,这一脚差点把哥哥都给废了。”紫色的广袖凌乱的散在他身上,迎着山风好一副慵卧观景图
惠安王转过身不看他,调息自己的怒气,几经周天才面色平常的转过身,却见黧峭已是束发正坐,眉目低垂。心里暗骂道真是一个祸国的佞臣。
紫色人影低声道:“惠安王,赏花要去普陀,泰和寺不宜出现闲杂事情来扰乱先帝们的心境。”
山风几乎要将他的话吹散,但还是一字不漏的进了惠安王的耳朵,惠安王的脸顿时又赤红一片,若说刚刚是羞怒而红现在便是恼怒而红,他快步走到黧峭面前揪起他的衣领:“闲事?今日你的一句话便让半壁朝野震动,今日你的一句话便让我的母族倾覆,你和我说是闲事!”
黧峭也不挣开,只是看着愤怒到不能自己的惠安王轻轻开口:“我一句话是倾覆不了你母族的,能因我一句话而倾覆自己的,便是你母族自己。”他停下来又垂下眼睑:“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还望惠安王能明白陛下对你的良苦用心。”
黧峭轻轻将手搭上惠安王的手腕,缓缓的揉了两下,只见惠安王愤怒的脸露出痛苦的神情,略带哀求的呢喃:“就不能轻一点吗?此后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黧峭站起身来神色不明的看着失魂落魄的男子,眼中没有一丝感情:“陛下早已是孤家寡人了。”
男子一直在观景石上坐到暮色四合,体力不支的在沙弥的搀扶下站起来。
忠王府一入夜便静如死水,巡逻的私兵就仿佛是飘在空中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能出现在你的身后。忠王是大燕唯一的异姓王,忠王府也是是敕造的五进府邸,大门金钩银画的牌匾是先帝亲笔所写,亭台楼阁无不是御中所出。忠王府占地极大,足以看出先列对开枝散叶的注重,偏忠王府一直人丁稀少,少有男丁,到了黧峭这代更是凋零,本家黧姓只有黧峭与黧望两个嫡出男子。
黧家男丁代代高官忠良,黧峭更是少年摄政王使得黧家在大燕俨然仅仅屈居于皇权之下。黧峭的父亲黧梓实是本家嫡出唯一的男丁,娶妻前左相之女梁娴,被皇帝尊亚父,也正是这层关系黧峭才能五岁进宫伴读,一十七岁任中枢密使,一十八岁父薨接父任摄政王,一时风头无两。
忠王府静悄悄的,黧峭站在影壁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看了许久,想起小时候黧父揪着他耳朵让他面壁思过的情景,那时候母亲还在,总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被父亲责罚,然后对着流口水的望弟拿自己当教材。
影壁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听黧父说是先祖认为自己杀伐功过太多,自己说不算,让后人评价,便留下了这一大面空白的影壁。黧峭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不禁笑出声来,笑出了眼泪:“父亲,明日雁北陈氏就被儿子抹去了,儿子这一生最大的仇可是报了。你与母亲会不会怪我杀伐太过?应是不会的,儿子这一生可都是拜陈氏所赐呀。”
黧峭转过影壁便看见黧望提着一盏风灯走来,有意的咳嗽两声:“望弟,你往哪里去?”
黧望听见黧峭的声音急忙走过来:“哥哥,今日无朝怎得那么晚才回来,用过饭没有?”说着将手上的披风披到黧峭身上。
黧峭闻言笑笑,接过黧望手上的灯:“你不用担心我,我出门影卫不离身的,倒是你身体不好,夜晚湿气重尽量少出来。”
黧望比黧峭小五岁,正是少年叛逆的十五六岁,却因为受黧峭平日沉稳的作风影响从不做出荒唐的事情,功课也是整个国子监里执牛耳者,是一众大儒心中下届大考簪花之人,是以小小年纪的黧望已经是众多京城贵女心中的佳婿。
“回去吧,哥哥还等着咱们黧家出个状元郎呢。”黧峭拍拍黧望的肩膀。
“雁北陈氏一族,欺压封地良民,圈地漏税,买卖官员,乃贪污渎职之罪。更私藏兵器,圈养亲兵达五万之众,又通敌卖国,实乃谋朝篡位之大罪。今四海升平,官正民清,陈氏逆民心之作为令朕痛心,不惩不能平民心,然先帝陈太妃抚养皇子有功特赦之,移位益心宫,陈氏一族所犯之罪,罪大恶极,财产充公,本枝男子旬后斩首,女子充官教司,旁支男女充奴。钦此!”
黧峭走出殿外,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正要抬步,被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叫住。
“摄政王请留步,陛下有请。”
黧峭转身对着福禄笑道:“你倒是不怕本王被大臣们活剥了皮,带路吧福主管。”
福禄笑的眼睛都没有了,忙引身带路,弯腰回嘴:“瞧奴婢这张贱嘴,还请摄政王宽恕了奴婢。”
巳时的太阳照在金碧鎏瓦的屋顶上刺眼的很,但好在温度还是春天的温凉,不至于汗流浃背,黧峭伸手斜挡着光线随着福禄往御书房走去。
“我可知道你在陛下面前告了我不少状,我哪敢得罪您呐,还得您嘴下给本王留着点情吧。”
福禄依旧是笑的眼睛都没了:“摄政王您可别折煞了奴婢,您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哪能有我这阉人插嘴的地方。”
黧峭看着福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不禁想到这是被光线照小的吧,小时候都没这样呀。
“行了你,雨前龙井是不是到了?你给本王沏一壶去,本王的眼睛都快被这光刺瞎了。”
“那奴婢先去了,摄政王您可快些走,陛下着急着呢。”说着福禄就朝着另一条道快步离去。
黧峭动了动嘴角,这个福禄他刚刚跟着瞎扯什么呀!
御书房是黧峭小时候最讨厌的地方,因为每次被叫来不是被抽问功课就是闯的祸被发现了。御书房的红漆在先帝崩逝那年就全部新刷了一遍,如今已是一丝味道都没有了,门外的内侍见黧峭踏上汉白玉的阶梯,便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嗞呀”一声打破了御书房的宁静也打断了皇帝翻阅奏折的动作。
漏进来的阳光里多出了一个人影,宽袍广袖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少了一丝庄重多了一点随性,可真真是不喜欢官场的人呀,皇帝摇了摇头复垂下眼,不理案下的人。
黧峭心知皇帝对自己这次的行事有些生气也有些感激,也知道他在想要如何在不让自己受伤害的情况下让他最喜爱的弟弟惠安王消气,便也不扰皇帝,自己跑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比耐心,皇帝从小到大就没赢过他。
黧峭坐在暗处,眼神肆无忌惮的扫视着无比熟悉的御书房和案上的人,知道在案背后整块和田玉屏风的背后是四面都是书的房间,再后面是重要朝事的存底奏章,存放奏章的第二列第三格有暗道通向正殿左边的会谈室,第七格通向右边小憩的偏殿。
皇帝比黧峭大两岁,从进宫伴读开始,黧峭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男人,也正是这样才能让厌倦朝廷的自己在十七岁坐上二品大员。皇帝的长相与惠安王的很像,都是在男性中阳刚偏美,也许是皇家的血脉好,天生的身材纤长,口含朱丹,星辰眉目。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与惠安王懵懂的美不同,更偏于凌厉的美。
黧峭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脸,自己的样貌是不是和他们生的相反了?自己虽然也生的祸害一方但相对于那美貌到迷倒众生的两“姐妹”自己就是一个清纯书生。
想着自己从外边看与内侍一般无二的下身,又看着貌若天仙的皇帝,黧峭双手掩面,爹妈真是给自己生错了性别!
这位懊恼着自己还不如男性美丽的“男性”黧峭,堂堂的大燕世袭忠王、当朝摄政王当真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