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江山》笔落江山

44、宗教案

　　清朝总共发生了两起跟宗教有关的案件。

　　一是天津教案，一是巨野教案。

　　二十年前，灰蒙蒙的天空下，天津望海楼天主教堂门口，晚晴名臣曾国藩叹了口气，做了一个‘昏聩’的决定。

　　这个决定，让他辛苦打下的直隶总督之位，被朝廷罢免，让他积攒了一辈子的清白名声，被流言尽毁，让他即使在罢官一年之后，仍然心有不平，含恨而终。

　　这个决定，就是著名的天津教案的最终判决。

　　当年，天津望海楼法国天主教堂附属机构育婴堂的墓地里，被野狗刨出了几具婴儿尸体，天津县衙闻风而来，刨开坟墓，经过统计，发现墓地中共埋葬了近四十名婴儿，顿时震惊了天津县衙。

　　天津县衙迅速命人封锁天主教堂，消息却仍然不胫而走。

　　一条小道消息疯狂的在天津蔓延开来，传言说，望海楼的法国传教士，让中国人贩子诱拐了天津几百名小孩，以小孩的眼睛、心肝为原料，配制一种新式西洋药。而墓地里的小孩尸体，就是被剖肝挖心之后弃尸的孩子。

　　凑巧的是，天津县衙在大街上抓到一个叫武兰珍的人贩子，而武兰珍说是法国传教士让他诱拐儿童的。

　　本来半真半假的消息，虽然令人惊恐，倒也不至于导致动乱，结果武兰珍这一番话，顿时火上浇油一般，令民众的恐慌迅速发酵。

　　怒火滔天的天津市民群情激奋，反洋情绪空前汹涌高涨，天津民众纷纷罢工，包围了天津县政府办公大楼，高喊着让洋人滚出去。

　　天津知县刘杰闻讯，马上带武兰珍到教堂，想让他指认法国传教士，本来在天津县衙，武兰珍说的有鼻子有眼，连知县刘杰都觉得今日抓住凶手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临阵了，武兰珍居然指认不出来，甚至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法国传教士的名字。

　　这事情就尴尬了，毕竟数千愤怒的民众已经聚集在了教堂外，情绪激动，见刘杰迟迟不断案，频频向教堂内扔板砖。

　　教堂内天窗‘哗啦啦’地碎了一地，法国传教士们脸上也有恐慌，但是武兰珍指认不出凶手，刘杰又没法抓人。

　　就在这时，法国驻天津领事怒气冲冲的带人赶来与刘杰交涉，在现场民众情绪汹涌的渲染下，在传说中几百名婴儿尸体的怒火中，刘杰跟法国领事在口舌上难以平静，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冲突一触即发。

　　这时候，就要说一名老道的官员的重要性了。

　　刘杰一没能抓住凶手，二没能安抚民心，实属空有一腔热血而又无能之辈，但凡他一开始在看出苗头不对的时候，能强硬的把传教士带走，或者把民众的情绪暂时安抚下来，都不至于酿出大祸。

　　而这位法国领事，在天津数千民众群情汹涌的棍棒包围下，居然还能颐指气使的怒斥天津知县刘杰，也是胆识过人。

　　两位最高负责人，都没有应对这种混乱的群体冲突的经验，反而自己先乱了阵脚，当法国领事愤怒到极点，头脑发热的对天津知县刘杰开枪的时候，事情闹大了。

　　一声枪响，天津民众忽然沉默下来。

　　就在法国领事头脑冷静之后，刘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躲过了一劫，但是他的仆人被打死了。

　　天津民众被地上的鲜血染红了双眼，死亡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怨愤，长久以来对洋人的沉默和不满，终于在此刻爆发了。

　　数千人冲进教堂，杀了十个修女、两个教士、两个法国官员、两个法国平民，教堂和育婴堂被烧毁，紧接着天津骚乱，三个俄国商人被杀，四座英国和美国教堂被毁，三十多名中国教民被杀。

　　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廷，如何处理民众与洋人的关系，成为了考验慈禧太后执政能力的一项重大考验。

　　慈禧太后想到了曾国藩，毕竟天津属于直隶总督曾国藩的管辖范围。

　　她对曾国藩说：“持平办理，顺民情而维大局。”

　　意思是要公平办理，既要不失去民心，又要不得罪洋人。

　　曾国藩来到了天津，顶着群情汹涌和洋人的压力，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终于完成了这件艰难的任务。

　　他在回禀慈溪太后的奏章中，回答了三个问题。

　　一是教堂墓地里埋葬的儿童的由来。

　　原来这一年，天津发生了瘟疫，许多家庭无力养活孩子，为了隔绝互相传染，只能将孩子扔丢在道路旁或扔进河里，许多孤儿只能自生自灭。

　　后来，育婴堂里的修女、教士发现了孩子们，但大都已经奄奄一息，被收进教堂后，一部分孩子不治而死，被教堂埋在了墓地里。

　　恰好那夜下了大雨，暴雨将墓地冲开，野狗嗅味而来，将墓地的孩子刨了出来，因此“胸腹皆烂，肠肚外露”、“挖眼剖心”之说也由此而来。

　　二是武兰珍口供有误。

　　武兰珍言辞闪烁，说不清受人指使的过程，形容不出传教士的样貌，更说不出传教士的名字。

　　三是教堂的深层次原因。

　　教堂终年紧闭，过于秘密，老百姓不能理解教堂推出的慈善项目——收留患病被遗弃的儿童为其洗礼，只能怀疑教堂残害儿童。

　　教堂中的大清教民，有些地痞流氓仗着洋人的势力作恶多端，却被政府轻拿轻放，搞得教堂跟普通不信教的群众关系紧张。

　　这种背景下，教堂跟百姓的矛盾极深，难以化解。

　　曾国藩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最终的处理方案是：以命换命，杀掉为首的煽动着；向各国赔银五十万两；派遣官员去法国‘谢罪’。唯一坚决不让步的是不让相关官员抵命，将知县刘杰革职充军了事。

　　此事之后，“卖国贼”的骂名汹涌而来，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一样纷飞，朝堂上下民间内外仿佛进入了凛冬期。

　　舆论汹涌，慈禧太后虽然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怪不到曾国藩头上，但是为了平息民众怒火，也只能卖了曾国藩顶罪。

　　于是慈禧太后让曾国藩退位，命他的徒弟李鸿章直升直隶总督，算是变相示好，这也是她惯用的伎俩了。

　　著名的天津教案，短短几个月，就毁掉了曾国藩数十年的功绩。

　　因为批评总是容易的，做事总是不容易的。

　　今天，山东再一次发生了一起教案。

　　自从二十年前，天津教案发生之后，百姓与传教士的思想关系越来越紧张。

　　跟《仁学》中西杂糅如大杂烩般的政治思想不同，跟《天演论》主张宣传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理念也不同，基督教倡导‘无父无君’和‘众生平等’思想，与中国传统的‘君臣父子’等三纲五常是根本对立的。

　　令百姓更加怒火滔天的是，基督教居然主张提升妇女的地位，无条件的给妇女进行思想解放宣讲，极大的触怒了某些根本不把妇女当人看的大清男人。

　　大清说君臣父子，传教士说众生平等、大清说夫为妻纲，传教士说女性解放，百姓和传教士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最终进化成了根深蒂固的仇恨和矛盾。

　　在湖北荆州，一个满洲妇女在诵读《圣经》时被丈夫发现，她丈夫就真的一刀杀了她，送她去见上帝！

　　而山东的百姓自发组团跟洋人对着干，一些民间秘密组织为了扩大势力，宣称自己练成了一种江湖秘密武功‘金钟罩’和‘铁布衫’，可以刀枪不入，上到王公贵族，富豪乡绅，下到地痞流氓，无赖商贩，纷纷找到了组织。

　　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喊出了朗朗上口的四个字——扶清灭洋，最终一跃而起，成为了这个组织集体强有力的政治口号。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有神功护体的义和团。

　　这些人粗浅的认为大使馆是洋人的巢穴，只要把大使馆摧毁，洋人就会彻底斩草除根。

　　此外，洋人无父无君，众生平生，试想，他们连君主和父母都不顾了，他们的圣人都跟贼一样众生平等了，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再则，洋人不断提高女性地位，让女性不再相夫教子，开始在外抛头露面，让男人们一夫一妻，不能纳妾，更是让大清的男人们大为恼火。

　　所以，他们认定，洋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切跟西洋有关的东西，如洋楼、铁路、电线、电灯、钟表、火车通通被他们焚烧和破坏。

　　诚然，铁路电线电灯钟表火车，都很实用，但是大清百姓们用的起吗？谁家有电灯？谁家有钟表？谁家出门坐火车？

　　他们用不起，也不会用，那在他们眼中就是没用！一把火通通烧了吧，眼不见为净！

　　这是一场无差别攻击，无论国内国外，无论洋人华人，无论有用没用，谁跟他们作对就攻击谁，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于是，在这场运动中，上千外国传教士，以及不计其数的中外平民和官员死亡！

　　义和团的人将自己称之为‘义民’，喊着扶清灭洋的口号，居然真的让朝堂上的慈禧太后松了心，本着既然大清百姓是向着我的，既然他们只是针对洋人，那我就不用管的态度，听之任之，任由其不断发展壮大。

　　震惊中外的巨野教案，就是在这段期间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