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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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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阿娇醒来的很迟,一出寝殿便看见了海安,海安一看见阿娇,走几步上前‘扑通’跪在阿娇面前,重重的磕下头:“娘娘。奴婢对不起你。”这声娘娘叫的撕心裂肺,阿娇走上去将他扶起来,海安早已满脸泪痕:“这与你并没什么错。”
海安听后连连摇头,阿娇问道:“皇上叫你来的?”
海安克制自己的哭意:“是的,皇上叫奴婢来伺候娘娘。”
“你不在皇上身边了?”
“自娘娘走后,奴婢便一直在长门宫给娘娘守门,从未想到奴婢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娘娘。”海安边说着边擦着脸。
阿娇点点头说道:“你若愿意跟着我,便跟着我罢。”
海安行礼郑重的道:“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娘娘。”
用过早膳外面暖阳正好,阿娇到院子里那颗已经被看去的桂花树边。
桂树整颗已经被砍去只留下一小节木桩,不细不粗的扎在土里,阿娇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动手缓慢的挖着,俐末跑出来看到这幅景象,走上前问道:“可是要找什么?怎不叫我,自己动手了?”
阿娇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继续着:“俐末你不必管我,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俐末见阿娇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自己站子啊一旁陪着阿娇,不知挖了多久,终于看到那个木簪,深红的颜色在褐色的泥土中几乎融为一体,那簪头的桂花仍旧是栩栩如生,阿娇将它从泥土中拿出来,用衣袖擦去它的污垢仔细的端详着,俐末端来水,阿娇将木簪洗干净,俐末在一旁看到说:“这红木簪真是好看,这雕工想必不是一般人。”
阿娇看着木簪笑着说:“他本就不是一般人的。”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阿娇随后将木簪收起来说:“俐末,你这两天帮我准备一些祭奠的东西,过两日我想出去一趟。”
俐末随后问:“可有什么需要禁忌的东西?”
阿娇想了想道:“没什么,该准备的都准备就是了,不知道可以问问海安。”
住进来时阿娇没让刘彻给自己多少丫鬟,只有一个粗使丫头,俐末照顾自己,如今再多个海安。再次出院子晒太阳,却见白尘只身站在院子墙边,低头看着什么,阿娇走过去刚想出声,白尘食指放在嘴上随后示意阿娇看脚下。
阿娇顺着灰墙看向地上,墙根处泥土开始松动,细缝处看到一根细铁棍,不一会儿墙下的泥就捅出了一个洞,一双小手混着泥土伸过来动了动,这时便听到:“我的祖宗,跟奴才回去罢,这要是被发现了,奴才的脑袋就得离身了。”
随后传来稚气未脱的男声:“闭嘴,本宫就要出口恶气。”
阿娇听着跟白尘对视了一眼,白尘一脸调侃样:瞧瞧,你是有多不讨人喜。
阿娇白他一眼,自己心里也是犯嘀咕,这听着明显就是个男童,听口气应该是个皇子,阿娇不知道在她走后刘彻又生了几个孩子,自然是不知道这位墙另一面的皇子是哪一位。
相较于弄清楚对面是谁,阿娇更好奇他会干什么,正想着就听到‘吱吱’的声音,阿娇看过去只见两只满身黑的老鼠,阿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娇捂住自己的嘴,墙另一面的人猛地收到了惊吓,开始沉默起来,数秒后就听到‘哇’的一声另一边的人开始跑,白尘翻过墙一把拉住小人。
阿娇笑着赶过来一看是个十岁上下的男童,倔巴着小嘴,下巴扬的老高,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阿娇看着他如此模样不禁想自己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样子,倒真是欠揍。
白尘看着面前的贵公子问阿娇:“你认识?”
阿娇看了看,觉得这孩子眉宇间有些像刘彻,没回答白尘的问题倒是问这男童:“你是刘据?”
男孩不说话,还是扬着头,阿娇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不笑也不怒,白尘倒是抱着手膀一边看戏,三人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刘据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就是我干的,你想如何去父皇哪儿告状?”
阿娇忍住笑意看了看那被捅了洞的墙角道:“我还以为你捅个洞想如何呢?竟只是放两只老鼠。”
刘据冷哼一声,阿娇又道:“下次你可以试试把针缝进我衣服里,这比你这吓唬人的境界要高许多了。”
刘据像看怪人一样看着阿娇,阿娇又问:“想进去吃点儿东西吗?”
刘据也抱起手:“想把我弄进去叫父皇来吗?”
阿娇摊摊手:“我不会叫你父皇,你进不进去全随你。”说完自己向月室殿走去,刘据在她身后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阿娇没有转身说道:“既然不进去,就把那洞给我补好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尘跟着阿娇一起走进去,从门里看到外面的刘据气鼓鼓的站在那洞边徘徊,最后顿顿脚跑走了。
白尘给阿娇看过脉象后两人就坐院子里闲聊,一年多没见难得有这样的静谧日子坐在一起倒是还有的话说,刘彻自见白尘就没好脸色,住进宫里当日刘彻无意间问高公公,白尘寝殿作何安排?高公公如实回答后刘彻脸色十分难看怒道,说让安排的离月室殿如此之近,吓得高公公连忙将白尘的寝殿调到及远,怒过之后又脸色又沉下几分说还是调回来,谁让白尘是大夫他奈何不了,这还不都是为了阿娇。
两人闲聊之后俐末笑着进来说:“那小太子将洞补好。”
白尘也不禁说:“这小屁孩儿,还是怕你告状。”
阿娇看着那处墙角说道:“他是怕他母后受牵连。”顿了顿看向白尘问道:“世上的孩子都是爱自己母后父皇的罢?”转而有轻笑的转过头:“也不是,我就不是。”白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阿娇倒是起身笑着对俐末说:“给那熊孩子送些糕点和针线针去,记住针都给折短些。”说完转身回屋。俐末转身看着问道:“给那孩子糕点做什么,指不定要让他糟蹋了。”白尘看着远处低声说:“她只是想送罢了。”对于阿娇来说孩子应该是她这辈子最不想提及的一件事了罢。
时隔几年后阿娇再次踏上了这条路,阿娇坐在车里还清楚的记得马车走在哪儿会左拐,在走几段又右拐,渐渐人声稀少,便只剩下车轮运作的声音和海安驱马的声音,等到翻过一个大陡坡行半里便到了。
阿娇下了马车几年没来无名坟头的野草又长了许多,海安和白尘先前去清理,阿娇下了马车步伐有些迟疑,俐末一直站在她身边不曾说话,静静的等着阿娇。
阿娇还是穿着一袭红衣,站在相同的位置看着不远处的无名牌,有风吹过浮动一片长起的野草,像是胶东的海浪,何曾几时她会想到自己还是回到见他,本以为直到死都不会见了罢,如今还是来了,但是没办法,她就是忘不了,等白尘和海安将杂草清除的差不多了白尘看向阿娇,海安倒是叫道:“俐末过来吧。”
俐末看了看身旁的阿娇唤了一声阿娇,却得不到回应,就在白尘要过来时阿娇抬步走了过来,她走的很慢、双手交叉放在前面,脊背挺的很直,慢步细移,白尘看着端庄的向自己走来的阿娇,却是恍惚,平常见惯了她的自由散漫,却忘记了她生来便是贵族,她曾经也是那个文明大汉的陈阿娇,汉武帝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
阿娇走上道刘荣的墓前行礼跪拜,海安却是惊讶的回不过神,他从未见过何时阿娇到这墓前来过,永远都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回过神之后便连忙拉着俐末跟着一起行礼跪拜,逝者为大,白尘骄傲却也懂得礼仪。
一行人跪拜完才开始点香祭拜,这次阿娇起身上前亲自完成了所有的流程,周围还是只听得到一丝风声和燃烧的声音,完成最后一步,即将离开时阿娇看着木牌说道:“他是我杀的。”说的很轻不一会儿混着风声飘远了,像是自喃自语却又像是给身边的人说的。
十几年了,她终于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出来了,说出的那一刻她仿佛尝到了喉咙里泛着血腥,但她却什么泪也没有了。
白尘过了许久才说:“走罢,该回去了。”
阿娇往回走,踏上马车那一刻听到远处熟悉的马蹄声,转头看见了刘彻,那一刻阿娇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内心,从未想到十几年后刘彻会为了她放下身段来到见刘荣,刘彻在不远处停下,当他们看到彼此的眼睛的时候,不用说什么,就只是这么看着,他们便懂了对方的内心,阿娇含泪笑了,她所经历的一切他都在她身旁,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因为皇宫厚重的浓雾蒙住了眼睛和不成熟的心。
刚回宫高公公便急忙跑上前,刘彻不悦:“何事?”
高公公见身旁的阿娇有些欲言又止,半分犹豫之后还是靠近刘彻低声说道:“回禀皇上,太子中毒了。”
刘彻沉着脸:“太医如何说?”
高公公连忙回禀:“回皇上,太医也解不出来。”
“皇后呢?”阿娇感觉到刘彻紧张起来。
“如今……皇后娘娘一口咬定是娘娘下的毒,如今正在月室殿里等着娘娘回宫给解药。”高公公擦着汗说完,话音刚落还没等刘彻说什么,白尘倒是不高不低的轻笑了一声。
刘彻的脸越发难看,眼睛没看白尘,心里倒是想着,总要一天是要办了这小子,“混账。太子中毒何时撤到月室殿了,赶紧让他给我滚去东宫。”高公公连忙跪安。
阿娇听他这般说心里到底是微微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中他待卫子夫且不说始终如一的柔情似水,但总是比别人温柔许多,那是她曾经怎么努力都不曾得到的。
“白尘。”刘彻像是憋着闷声叫道。
白尘不应,刘彻紧抿嘴唇,阿娇已经感到刘彻已经是真的怒了,连忙说道:“白尘,你去瞧瞧罢。”
白尘看向阿娇,一副‘恨石磨不成针’的样子,甩甩袖子便去了东宫。
刘彻转身对阿娇说:“你去先去未央宫罢,我去瞧瞧,等清静了我再送你回去。”
阿娇点头没有反驳,她没必要自讨苦吃去那已经鸡犬不宁的东宫和月室殿。
再次回到月室殿已经是傍晚,月室殿里还是尽早出去时候的样子,像是不曾有人来过用过晚膳阿娇才叫海安去打听刘据中毒的事。
海安回来后说,查到阿娇送去的针上掺了毒粉,用毒之人倒是格外用心,将毒粉的颜色弄的跟银针的颜色十分相近,一般银针也验不出,想必宫中现在已经是传遍了,但阿娇耳边却不曾听到半分这类的消息,若是没有刘彻如今月室殿早已经鸡犬不灵,怎还有阿娇如今这般清闲的坐着喝茶,阿娇双眼半阖想着什么。
王夫人被带到月室殿的时候是在隔天,阿娇再次见着这个女人的时候见她却仍旧是几年前一样貌美,相较于阿娇来说她的确还是年轻的,这几年也许是已为人母身上倒多了一份迷人的成熟韵味。
王夫人自进来后都没有丝毫的情绪,像是只是来此串门喝茶罢了,她得体的走到正座左侧矮桌前坐下,也不看阿娇一眼,阿娇倒是自她进门起就一直观察着她,见王夫人落座便吩咐俐末海安给她倒上了茶,随后叫俐末出了大殿。
王夫人看着海安关上门,屋内的光线暗淡了下来,她瞬间也感觉温度也下降了许多。等海安回到身旁,阿娇才开始说:“好久不见。”
王夫人轻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到殿上的阿娇说:“你我就不必如此寒暄了罢。”
阿娇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她也不过是习惯的礼貌一下,不等阿娇说王夫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今日你叫我来,你我都清楚是为何事,但是那又如何?我是大汉二皇子的母妃,皇上自是不会杀了我,更何况你无凭无据。”
阿娇听后轻声应着点点头似是很同意她所说,随后说道:“王夫人几年不见,你果真,还是这么不自量力。”
王夫人不曾理会阿娇所说,只当她是奈何不了自己,不以为然的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阿娇看着她一言不发的笑着,王夫人蔑视了一眼阿娇起身轻拍衣服,准备告辞。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阿娇声音响起:“想必,你还没见过以前的陈阿娇。”
王夫人柳眉紧蹙回头看着殿上气定神闲的阿娇,阿娇把玩着桌上的茶说,食指沾了茶杯中的水在杯口顺着划圆:“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活着出去吗?”
王夫人听后心里没由的凉意阵阵愣了数秒,面前的这个陈阿娇让她感到一丝恐惧,忽然笑了起来说道:“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你怎么敢呢?”
阿娇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王夫人,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神,王夫人不自觉的向后退,她想尽快逃离,内心的倔强和自尊让她硬着头皮站在阿娇面前。
“我怎么不敢?”阿娇嘴角那丝诡异的笑,让王夫人终于撑不住转身准备向身后的门跑去,刚没走几步海安便抓住了她,王夫人坐在地上视线被海安挡住了大半,只听到阿娇淡淡的说:“给她将剩下的茶水灌下去,省的死不透。”
王夫人满眼惊恐还未叫出来,就被海安用手捏住嘴,她尽力反抗想咬紧牙关,但是海安的手像是钳子一样死死的扣住她的嘴,海安用另一只手去拿茶杯,王夫人想叫叫不出声,想闭闭不上嘴,当灌下了剩下的茶水后她忽然大叫起来:“你懂什么?你个终生不育的女人怎么会懂?我的闳儿还那么小,在这里只有我才能替他着想,他那冷血的父皇除了江山,还有那么多的皇子,又何曾想到过他?”她说着满脸都是泪,头发散乱,衣冠凌乱早,早已经没有刚进门的仪容。
阿娇半阖这眼看着她这般样子面无表情,铁石心肠,她最熟悉这样的感受,当初卫子夫多惨的样子她都见过,但她却还是不曾放手。
王夫人猛然起身还没等海安反应过来,她跑到阿娇的面前,隔着桌子她双眼充血,嘴里的血混着唾液滴到了阿娇面前的茶杯里,她恶狠狠地说:“你自然不懂,这是你的报应。”
海安连忙将她拉下来,她却已经全身无力,绝望的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唤着:“闳儿,我的闳儿……”
刘彻进到月室殿的时候殿里面只有阿娇一个人坐在主殿上,地上是已经死去的王夫人,但是他满眼只有那个坐在黑暗处的身影,她像是已经僵化了,仿佛在哪儿已经做了多年,刘彻走上前将阿娇揽进怀,他看到这样的阿娇是真的心疼。
“没事的。”他低声说着,阿娇身子渐渐松懈下来,对刘彻说道:“我不后悔,我杀了她。”
刘彻一愣,摸着阿娇的背似是安慰一般:“她本就该死。”
“我只是怕她还会杀了别的孩子。”说着她将脸蒙进刘彻怀里,感受他心脏传来的声音,刘彻这一刻内心却是无比懊恼,他只恨自己没有先她一步除掉王夫人,如今却让她这般难受。
两人在空旷的殿里做了许久,黑暗里阿娇看不见白日里死去的王夫人,她整个人被刘彻紧紧抱着,自己像是被保护在一片温暖又安静的世界,就像是皇祖母和刘荣他们给她的那个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