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故事你听不听》头要秃啦

1、桃夭

　　近花外楼，柳下舟，词一首，花满袖。那女儿家心事让两眉羞，绸缎与折扇的并肩游，谁又笑涡红透。

　　四月天，爽朗的天幕下已是一片桃红柳绿。城郊的桃林最是热闹，那是一汪会流动的嫣红，流经山人的眼，流经这方田地，醉得一愣头小子也能吟出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

　　但那溢满的红色中，有一抹突兀的青绿，走近看便知那是一棵柳树，并不很高大，却是让人忘不了的青翠欲滴。再细看呀，柳枝间还隐着一位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粉黄襦裙，只挽了一个轻巧的发结，垂下万千青丝扫着她纤细的腰际。

　　背后的田垄间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少女闻声忙地回头张望，双目似被惊扰的春水，却隐藏着一点点雀跃，她眉目温柔，怯生生问了句:“是柳先生吗？”

　　回答她的是一群孩童的嬉笑声，少女羞得双颊红透，也再顾不得什么形象，扯起裙角赤脚跑向了桃花深处，嘴上还忿忿着:“柳先生你又骗人！”

　　那步子轻快而又急促，竟无意中跑向了都城，她看着城楼上高悬的“长安”二字，思绪竟也飘至三年前。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城郊渡口边缓步晃来一个烟青色身影，发带在斜风中谦谦然飘动，毋须走近便可知是一位儒雅青年，折扇轻摇，甚至能嗅出空气中淡然的墨香。

　　青年瞧着这柳色正好，折了一枝带上路，不知是否春日太过明媚，令那本性凉薄的青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举手投足间竟透露出些许温暖来。

　　向着长安的方向，青年不急不缓的行路，不经意间一抬头，入目便是绵延百里的桃红。他有一瞬失神于眼前的光景，但很快他又了然一笑，柳枝在掌间打了个转，“桃花虽好，只这百里之内皆是桃树也不免落寞，便栽下这枝柳与你作伴，如何？”

　　说罢拍了拍身旁与人同高的一株桃树，继而将柳枝轻巧一插，大步逍遥而去。

　　不知何时，那花间已出现了一个稚气的少年，他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只一遍又一遍抚着桃树的枝干。忽而，少年似是想到了什么，撒开腿急急跟着青年跑了。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桃夭只记得他跟着柳先生走了很久，然后记忆便与眼前的城门重合了。城口处的小茶摊还在，说书人却从一位老爷子改为了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桃夭要了杯茶坐下，那时觉得宽大的桌椅今已显得大小适中，茶水一般苦中带甜。

　　——“你这小孩老跟着我作甚？你叫什么名字？”

　　桃夭恍惚，柳先生的声音竟在耳边响起。

　　——“我……我叫桃夭。”彼时少年声音青涩，回答时也不敢抬头看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倒是个好名字，在下柳……”青年顿了顿，“你唤我柳先生便可，想喝茶吗？”

　　桃夭静默着喝完了大半壶茶水，把汹涌而上的回忆再次沉至深渊。

　　烟花三月，都城人来人往，市集上的叫卖声中气十足。糖葫芦，杏仁酥，曾经从未进入人世的他对一切都新奇不已，扯着柳先生的袖子就不松手。这里变戏法要瞧一瞧，那里唱花鼓要看一看。柳先生也不恼，温温地任自己拉着。

　　——“看你像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却不曾出门玩过吗？”

　　桃夭只摇了摇头。

　　——“你是迷路了吗，我送你回去。家住何处？”

　　桃夭又摇头，也不说话。柳先生好脾气地摸了摸他的头，“记不起来了？也不急，我带你四处逛逛，哪里的路眼熟便告知我一声，可好？”

　　桃夭这次不摇头了，他抬头盯着柳先生，一会儿忽的笑了。

　　——“好。” 一时花重锦官。

　　当清池被花灯点亮一如白昼时，桃夭知道，该是分别的时候了。他不提离别二字，只又轻轻扯了扯柳先生的袖子。

　　——“柳先生，明年三月，你去城郊桃林，我带你赏花摘果好吗？”

　　“好啊。”

　　柳先生的声音像那幽静的池水，他回答时抬头仰望着夜空，留给桃夭的是一个说不出悲喜的背影。

　　少顷，夜空倏忽被万千烟花装点，柳先生回头与少年四目相望，说了句话，声音湮没在第一朵烟花腾空的声响里，旁人无从得知。桃夭却是知道的，柳先生说的是，不见不散。

　　世人只道妖无心，却不肯认人者薄情。

　　桃夭听说书人讲了一折聊斋，饮断一壶凉水。聊斋所记，是别人的故事，那么他的故事呢？

　　暮雨入画将离愁绘入这纸深秋，将那陈词也唱出了新愁，那年你折尽长安的柳，有明月怕登楼，愁不肯休。

　　长安城春，日光倾城，只闻桃红，不见柳绿。

　　活了千年情窦初开，却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