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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个故事 朝阳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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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夏国的公主,元景帝的大女儿,朝阳。
父皇说,母后生我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痛楚,产婆也说大公主是她接生过最为顺利的一个婴孩。听说那日天降祥瑞,日出之时天边有金光闪烁,父皇大喜,当下为我取名朝阳,寓意我夏国如同东升旭阳,散发出至高无上的金光,笼罩大地,佑泽子民。
教导嬷嬷说,我是母后以外全国的女子典范,不论做什么,都要优雅、尊贵,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我是夏国的公主,应为所有的女子们树立起一个榜样。因此,不像皇子们,下课之后能够在御花园里嬉戏打闹,我在休息时间里,也只能陪着母后赏花饮茶。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见了侍女间的说笑,才得知原来世间还有除了女诫这种令人困倦的有趣的书,嬷嬷说她们冒犯了我,该罚,我端坐着请嬷嬷去一趟御膳房拿点心,然后让侍女们告诉我书的事情。之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偷偷地看着这些所谓的闲书,畅想民间的快活生活,但到了就寝的时间,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命运,日复一日,毫无应对之策。终于提起笔来,写了些梦里的小故事,想要让人知道,于是让春溪处理,没想到竟迅速在女子间传播起来,我有些欣喜,也有些得意。便愈发不可收拾,心中的畅想,无处使的小性子,沉闷的宫阙,统统写了进去。等回过神来,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话本写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慢慢长大,终于到了该出阁的时候,父皇让我去戎国和亲。虽然侍女们说戎国人茹毛饮血,可在地理志里,戎国民风淳朴,风气开放,我早就对这个国家充满了好奇,因此也没多少抵抗情绪,公主嘛,姻缘本就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该管的事情管好了,自己能活得稍微宽心一些,什么心上人,这些看看话本里的故事也就罢了。
这不是我该肖想的事情。
待嫁的日子里,听说戎国王子进京了,还给我带了许多小玩意,它们并不贵重,嬷嬷和侍女们还因此觉得对方不尊敬我,可我倒很是喜欢,比起那些要精心呵护的宝贝,我更喜欢这些能天天把玩的小玩意儿。他这么做,大概也是为了讨我欢心吧,想了许久,我绣了块手帕作为回礼,上面是一只雄鹰,还有他的名字——隼。
手帕送出去了,没等到对方的反应,却等来了刺客。
这夜我睡得正香,睁眼之时却只看见一名蒙面的男子。树林里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烧着树枝发出滋滋的声音。
“你醒了?”男子望了过来。
“你是谁?”我坐起身来,扫去头上的树叶,边整理仪容,边警惕地看着他。
“戎隼的仇人。”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他做了什么?”
“你没听过戎国人都是野蛮人吗,这戎隼没少得罪我。”
“那你将我带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是戎隼的女人,我要是对你做了些什么,他自然就不快活了。”
“你想多了,夏国可不止我一个公主,我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不能嫁给戎隼,自然还有旁的人嫁给他。”面上冷静地回着话,可我心里明白,目前能嫁给戎隼的,只能是我,处理不好的话,夏戎两国少不了一场战争。
“你倒是沉得住气。”男人迈步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不过我也没想对你做些什么,只是想给戎隼找点不痛快罢了。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你想去哪?”
听到这话,我有些奇怪,摸不透此人内心的想法,只好斟酌着开口:“送我回宫,现在还早,谁也不会知道。”
男人轻笑了一声:“不早了,朝阳公主已经失踪两天了。”
“什么?”
“你被我迷晕了,我们现在早已出了夏京。”
“这……”我一时间没了主意,任我平日里再冷静,那也是在我熟悉的环境中,出了这宫墙,我什么也不懂。
“既然你也没想法,算了,看你一个公主,从小估计也没出过宫,我带你到处晃晃吧。”
你会这么好心?我腹疑,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睡吧,明天还赶路呢,你穿成这样也不是办法,还要带你去换套民间衣服,还要租马车。得,没给戎隼找不痛快,我自己惹了一身麻烦事,我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才想把你带出来……”男人站起身,走到不远处靠着树坐下,碎碎念的样子令我感到有些好笑,但至少能确定,目前来说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盯着火堆,怀着忐忑的心,我睡着了。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我跟着他,走了许多路,见了许多风土人情,也尝了许多民间美食。
这日,我们正在一处小城内游玩,他走在我前面,蹲下把玩地摊上的一把小匕首。站起身时,一条手帕却掉了出来,我觉着眼熟得很,上前捡起一看,分明是我送给戎隼那条。他瞄了我一眼,随即望向我手中的帕子,脸上顿时露出惊慌。
“这是怎么回事?”我怀疑地看着他。
“掳你之前,我把你给戎隼的手帕顺走了。”他眼神游移,面色红得可疑。
“为什么?”难怪我没等到戎隼的回应。
“想拿就拿呗,他不配收别人的礼物。”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一把扯过手帕又塞回怀中,留了个后脑勺给我:“反正现在是我的了。”
我们随后到了一处酒家,正当我纠结这所谓的“蚂蚁上树”究竟是个什么名堂之时,他突然开口道:“你说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累?”我抬头望了他一眼,放下了筷子——这是他第一次有谈起自己的意思。“有那么多不属于你的责任,却都要你去背。”他眼神迷茫,看着桌上的某处发呆。
我也不知他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于我,但对于这个问题,我自认还是有些感悟的,便开了口:“谁活着也不容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有些是生来则有,无法推卸;而有些,则是心甘情愿。”
“若是有人强迫你去做些你不想做的事情呢?”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此话怎讲?”
“若是因为我的身份,我必须承担那些我该扛在肩上的重任,我绝不退缩。”我想了想,复又举例:“就如同和亲一事,我与王子并没见过面,也谈不上两情相悦,但若是我嫁过去之后与他相处融洽,能拉进两国间的关系,这无论对夏戎两国来说,还是于两地的百姓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那你自己的幸福呢?你不想要自由吗?一辈子都被困在宫里,实在是闷得很。”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地方还吃人不吐骨头。”
“我是朝阳。”我笑了一下,“我的责任,就是保护我的子民。若是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就能换得千万人的幸福,我甘之如饴。”
他闷了口酒,没有再说话。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三月有余。听说戎隼王子收到我失踪的消息后一病不起,避不见客,父皇也没法把人赶回戎国,一边找着我,一边还要定期安抚戎隼。
“你该回去了。”我正吃着糖葫芦挑着小摊贩上的脂粉,他却在旁边笑着说道。
“笑得可真难看。”经过这两个月,我也摸清了这家伙的性格,在宫里被拘着的性子放开了不少,跟他相处之间相处起来,说话也大胆了不少。
“什么时候走?”我继续挑着脂粉。
“现在。”我回头看他,他不再笑了。
“为什么?”
“我觉得没意思了。”
“你没告诉戎隼是你把我带走的?”
“我忘了。”果然是傻瓜。
“那算了,带我回去吧,我们现在到哪了。”
“两天时间就能回去。”
“好。”
这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三个月快活吗?自然是的,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卸下了心防,他也去掉了蒙面,英俊的少年郎,眉宇间是轩昂正气。像是笼中鸟重获自由,我跟着他,翱翔于山水之间,大陆之上,一路打打闹闹,但总比在宫里待着热闹。
可隐藏在背后的,是我肩上沉甸甸的枷锁。
我毕竟还是公主,生来如此,这责任我无法推卸。也罢,感受过自由,也就够了。我还是要回到宫里,只不过这次,我大概不会再觉得那是牢笼了。这是我的归宿,是我的责任,是我应该要做的事情。至于他,我仍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甚至连他是哪国人,我都看不出来。权当是一场梦吧,他就是我的神仙老爷爷,在最后的日子里带我体验了民间的一切。
两天后,我们摸黑进了皇城,上次我昏迷着,这次被他背在肩上,才头一回见识到他的身手,怪不得能悄悄地把我带走。房内守夜的侍女被迷晕,他终于放下我。
我们站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你怨我吗?”良久,他艰涩地开口。
“怨你什么?”我坐下倒了杯茶。
“我没法带你走。”
我愣了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欢喜于你,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的感觉……这是真的吗?原来竟是这样……那些悸动,心跳,终于找到了答案,可为什么在此时此刻,你才让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
“我是公主。”我挣扎着开口。“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万一有呢?”
“我只能嫁给戎隼,旁的不要再想了。”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喜欢。”
“好。”
他走了。
我回到床上,闭上眼。
醒来,就忘了这一切吧。
宫人们发现我回来了,连忙上报。我如实将情况告知了父皇与母后,在嬷嬷检查了我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以后,便将消息传给了戎隼,他立马要求进宫见我。
虽然这不符合礼仪,但为了安抚他,父皇还是准了。
“戎国王子驾到。”太监通报的声音传来。
来人转过屏风。
“公主可还安好?”熟悉的声音,英俊的面容。
“多谢王子关心,朝阳已无大碍。”
“那公主因何落泪?”
“恕朝阳失仪,只因心中欣喜。”
“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