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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分崩离析 ...

  •   韩守清的密室中,韩玄易正怒容满面地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西山一窟鬼中的四鬼——赤脚鬼、大耳鬼、邋遢鬼和醉死鬼。自从韩守清死后,他就成为这间密室的主人。四鬼身上各自带有伤痕,均一言不发,长跪于地,垂首望着地面。
      “四个大男人,连个十七八岁的臭丫头都抓不到,我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我若是你们,早就在墙上一头撞死了!”韩玄易指着地下这群人怒骂道。
      “咳,”赤脚鬼壮起胆子辩道,“按说我们弟兄办事,是极少失手的,只是这次碰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就算败在他手里,也未必算丢脸。”
      “哦?”韩玄易目露讥刺之色,“你们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还有道理了?说说看。”
      大耳鬼忽地打了个哆嗦,颤声道:“令妹即将成擒,不料半道里杀出一个极厉害的杀手来。他就是近两三年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吴情水,那柄剑一出手,便有雷霆万钧之势,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是他?他与家父有过节,怎么又会救舍妹呢?或许只是个巧合?”韩玄易百思不解。过了半晌,他方从牙缝里嘣出一句,“总有一天,我要教他死在我手上!”随后,他阴着脸冲他们一摆手,“你们下去吧。”
      待西山一窟鬼走后,韩玄易歪在椅子上,连日来的劳累令他也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不觉沉沉睡去。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得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韩玄易疲倦地抬起头来,却见韩泰向门里探出头来。韩玄易余怒未息,喝道:“怎么这时候来打扰,没见本公子在小憩么?”
      韩泰半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若无要紧之事,小的也不敢随便……”
      一语未了,只听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是老朽让韩泰前来报信的。”却是终无极出现在门口。
      “终老伯?快请进,快请进!”韩玄易连忙站起身来,将终无极让进旁边一把椅子上坐定。在这位父亲倚为左傍右臂的智囊面前,韩玄易向来以叔父之礼相待,丝毫不敢怠慢。
      终无极也没有过于客气,他拱一拱手道:“十二年前,老朽穷途末路,是韩大人收留了老朽,因此得以被韩府荫庇至今。如今韩大人既已仙去,老朽也忽生人生如梦之感,今日就此别过少主人,终老林泉。”
      “终老伯,您要走了?”韩玄易方寸大乱,自从父亲一死,韩府已是风流云散,若是终无极此时走开,自己该如何了局?想到此,韩玄易软语恳求道:“目下小侄正遭逢大难!自从六姨娘与账房公孙礼卷款私奔之后,小侄便感到难以为继;加上舍妹离家出走,至今未回,而银虹帮又苦苦相逼……小侄实在是穷于应付。终老伯难道忍心看着小侄陷入绝境?”
      终无极捋须沉默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口气,说道:“少主人,不是老朽不愿帮你,实是老朽日益昏聩,徒留无益啊!”
      韩玄易知他去意已决,却仍有些不甘心:“终老伯素以足智多谋,恳请赐教!”韩玄易说罢拜伏于地。
      “贤侄快快请起,切莫折煞老朽了!”终无极连忙将韩玄易拉起来,“其实这两件事处理起来并不难。”随后说出一番话来,韩玄易听后立刻笑逐颜开,频频颔首。
      临行前,韩玄易赠送给终无极一千两银子,以备日后养老之用;又额外拿出五十两,作为盘缠。他随后吩咐蓬头鬼和赤脚鬼去绍兴请二姨娘回来,又命白眼鬼、精细鬼等密切监视三位姨娘,还有韩烟翠的丫鬟桂叶的一举一动。

      韩夫人已于五年前病故,韩守清虽未再立正室,但是看他对六夫人白临风的宠爱,也跟正室差不多了;二姨娘只在给韩守清办丧事期间回来,之后便赶回绍兴的柳浪居了;剩下三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见大树已倒,也各有打算,对于韩府的大小什物能拿则拿,能卖则卖。
      四姨娘已经跟街头古董店的老板谈妥,将韩家供在厅堂里的宣德炉变卖五百两银子。已是薄暮时分,四姨娘正准备派贴身的丫鬟菲儿去通知那老板,还要雇两个男劳力过来抬那炉子,忽听韩泰过来传话,说韩大公子有请。
      四姨娘牵着一儿一女来到大厅,发现三姨娘、五姨娘、韩玄易,外加四位晚辈均已到场。在这些主子周围,还有十来个灰衣人,每人衣衫的前胸和后背各画有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大厅的前后门,分别由白脸奸相林天雨和灰头山鼠蔡天舒把守,而青面怪兽卫天霸则紧紧跟随韩玄易左右。二姨娘竟然也来了,坐在三姨娘之前,想必是韩玄易专程派人去请的。
      四姨娘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来今日这场子,已完全由韩玄易操控了!
      却听韩玄易道:“四位姨娘在上,孩儿是个晚辈,按说不该由孩儿来主持家务。可如今家父新亡,也只好事急从权了。”
      “玄易,有什么话就摊开了直说吧,我大老远地从绍兴赶过来,生意可耽搁了不少,还想明儿一大早就赶回去呢。”二姨娘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另三位姨娘立刻点头称是。
      韩玄易方继续道:“家父才亡故一个多月,家里便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六姨娘与公孙礼出逃,卷走了二十馀万两银子,家里的一应吃穿用度,几乎已入不敷出。”
      五姨娘挥了一下帕子,冷笑道:“六妹仗着有几分姿色,又有老爷宠着,平时就打招得花枝招展的,跟男人们眉来眼去。今年中秋节之夜,大伙儿一块儿去湖心亭赏月,一路上她挑开帘子,故意装作看风景,不知多少馋涎欲滴的目光在看她,其实她心中正得意着呢!我亲眼见到她向一个骑着骏马的公子哥儿抛媚眼儿,那公子看得痴了,几乎从马上摔下来。”
      “哎哟,乌鸦倒笑起猪黑来了!你当时若是没有掀开帘子,怎么把六妹看得这样清楚?可见你也未必是什么正经货,说出去,怕不笑掉人的大牙。”三姨娘素日与六姨娘略略有些交往,反唇相讥。
      “你……”五姨娘恼羞成怒,指着三姨娘向众人道,“你们看,她帮这个贱人说话,分明是一伙儿的!”
      “得了得了,我们今日在此相聚的目的,不是为了讨伐各位姨娘,这些话还是以后再说罢。”韩玄易打断几位姨娘的争吵,续起方才的话头,“随后二妹烟翠逃婚,而银虹帮那边催逼得紧;若是交不出人来,就得吐出那二百万两银子的彩礼。可如今,那笔彩礼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
      “烟翠也太不识大体了!况且以龙家的家世,她嫁过去也不亏什么。不是我这个做姨娘的多嘴,她自幼便很任性,连她的两个丫头,别人都碰不得,我们家烟云就温驯多了。”四姨娘瞟了一眼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说道。
      二姨娘虽然生性凉薄,但见外人攻击自己的女儿,还是忍不住要回护的。她眉头一皱,“我的女儿要嫁给谁,得由我这个做娘的说了算!那龙公子白痴一个,除了贪酒好色之外,没别的本事。嫁给这种人,不是把我女儿往火坑里推么?韩家的家业是大家的,并不是我女儿一个人的,凭什么要她来当替罪羊,为整个韩家牺牲自己一辈子?”
      “哼,难道韩家只是白白把她养这么大,她就没有责任解救韩家的灾难么?说不定她这次出走,就是你暗中指使的。”四姨娘明知自己的女儿年纪尚小,而且相貌平庸,银虹帮一定看不上,乐得说漂亮话,“倘若银虹帮挑中的是烟云,我二话不说,就会把烟云嫁过去。烟云,是吧?”那小姑娘生性腼腆,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那么喜欢龙公子,姿容未衰,又深明大义,索性改嫁给他算了,如此岂不两便?”二姨娘气得拿帕子乱扇,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
      “你……你多年没沾老爷的雨露,也用不着这样嫉妒人啊!”四姨娘气急败坏,对众人说道,“大家都来评一评,我刚才说的可有道理?”
      三姨娘一旁说着风凉话:“人家公主还有和亲的呢!看来她的女儿,比公主还高贵。”
      韩玄易干咳一声,高声道:“四位姨娘还是别吵了,越吵事情只会越糟。家父去世后,除了二姨娘继续回到柳浪居之外,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已各有打算。”
      韩玄易目中射出凛凛寒光,向场中一扫,最后落在三姨娘身上:“三姨娘早在嫁到韩家之前,便心有所属,是三姨娘的姑舅表兄。只是碍于父母之命,三姨娘勉强嫁给家父;那表兄也只得另娶。两年前,表兄之妻亡故,幸而他却并未续弦。三姨娘已与表兄暗通款曲,打算再续前缘,是么?”
      三姨娘未曾想到韩玄易已将自己的私事打听得一清二楚,并且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立刻垂首闭了嘴。
      韩玄易又将目光转向四姨娘:“三年前,四姨娘在去城隍庙的途中,遇到一位酸秀才,那人曾经五次进考,五次落榜,从此心灰意冷,因此在村头的私塾中混口饭吃。四姨娘与那酸秀才一见倾心,已自心许。只恨家父管束过严,且路途遥远,尺牍不通,未有时机。趁着这次家父新亡,前日四姨娘已与他暗通消息,约定半月之内便投奔于他,是么?”
      四姨娘见自己的行踪被猜了个正着,也像秋后的茄子一般,蔫了。
      五姨娘见韩玄易望着自己正想开口,不知道他要说出多难听的来,连忙抢先摆手恳求道:“好孩子,你就给五姨娘一点脸面,有什么话私下里说说就行。”看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想必也有些不尴不尬之事难以启齿。
      周围的域外三魔头和西山一窟鬼均忍不住掩鼻窃笑:看这几位姨娘平日里在韩老爷面前无比恩爱,彼此间争风吃醋,如今老爷刚死,竟然个个都有了相好。只有二姨娘对老爷似乎还算忠心,不过要知道她可是柳浪居的鸨母,她的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不行,我们的事儿都被揭穿了,她有什么事也应该公开!”三姨娘和四姨娘同时叫道,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大厅里一时乱哄哄的。
      “其实我并不想存心揭姨娘们的短,”韩玄易将双手往下一按,大厅立刻安静下来,“既然姨娘们不愿为家父守节,各有归宿,孩儿也不想刻意为难姨娘们。只是,”韩玄易的面容变得严肃而阴沉,因为他在前面铺垫了那么多,都只等着最后这一句,“韩家的家业还要撑下去,各位姨娘出我韩家的门,不得带走韩家的一丝一缕,否则我韩玄易决不轻饶!”
      如同一块石头被投进平静的湖水中,几位姨娘终于明白了韩玄易的目的,大厅里再次变得无比嘈杂,哭的,吵的,骂的,愤怒的波涛几乎将屋顶掀翻。可是她们各有把柄捏在韩玄易手里,不听他的不行。
      “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快点赶我们走,好独吞家产!”
      “我就知道老头子一死,准没好果子吃!”
      “早知如此,倒不如像六妹一样,卷走二十多万,逍遥快活一辈子!”
      韩玄易拿出四份早已备好的文书,书中写明,她们情愿放弃韩家的所有财产,另谋出路。
      二姨娘斜瞥了一眼文书,嗤笑道:“我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也不想改嫁,这份文书不必签吧!”
      “不,二姨娘是最有必要的。”韩玄易脸上带着最温和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剜心,“二姨娘不愿改嫁,但似乎也没有为家父守节的打算。二姨娘从被家父冷落、去绍兴开柳浪居起,便与一个绰号为李二麻子的挑夫好上了,数年来已经倒贴了不少私房钱,李二麻子得了你的帮衬,便不再卖苦力,转而做起了小本生意,如今已成为一家绸缎店的老板。可是他发财后并没有记着你的好,反而把你一脚踢开,娶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你很快又看上……”
      “不要再说下去了,”二姨娘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骂道,“李二麻子,你这个负心贼,不得好死!”
      四位姨娘在韩玄易的逼迫下,只得签字画押,连夜乘车出走。
      在临走之前,韩玄易看在父亲与四位姨娘恩爱一场的份儿上,竟然格外开恩,允许她们带走历年来所积攒的私房钱,反倒令她们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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