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燕空蒙

18、与君长诀

　　自从武惠妃离世，寿王的心情一度很差，寿王心情不好就不想吃饭，碧落觉得凡人大概都这样吧。好在每次自己亲自下厨，他还是极给面子的吃上几口，碧落为了让他高兴，便常常给他做好吃的，在人间待了几个月，厨艺倒是长进了不少。每天和寿王一起游山玩水，读读书、写写字，日子倒是也过得很快。
　　转眼间冬日将至，两人吃过早饭，丫鬟们送来火炉，两个人便在书房中读书消磨时间，此时静极，碧落看着看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寿王奇道：“什么书这样有趣，我瞧瞧。”
　　碧落伸手将书递给灵均，纤纤玉指指着一处：“你瞧啊。”
　　寿王见书上写道：“支做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寿王见她兀自笑个不停，用手轻轻捏她的脸：“你这小脑瓜都在想些什么，王羲之若是知道你这样笑他，一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碧落笑道：“这书写得这样好笑，就算王羲之自个看了只怕也要笑出来，难道你觉得不好笑吗？”
　　“这叫做魏晋风度，是真名仕也。你看那刘伶可要荒唐百倍，也没见你笑成这样。”
　　碧落瞧了寿王一眼“我若是有刘伶那样的夫君，哪里还笑得出来，气也被气死了。”
　　寿王低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有我这样的夫君，是气还是笑呢？”
　　碧落听见他言语中有调笑之意，微嗔道：“离我远一点，怪痒的。”
　　哪知寿王离她又近了些，呼吸在她的耳边，她的脸有些微红，轻推他：“好好看书，一点也不认真。”
　　寿王站起身来，笑道：“明明我刚才认真的读书，偏偏你笑起来，这会儿又说我不认真？你说到底是谁不认真？”
　　碧落笑道：“我就是太认真了才会笑起来的，我笑我的，谁让你问的？你若是认真读书，就该两耳不闻窗外事。”
　　寿王故作气恼：“可是你也不在窗外呀？明明就在我眼前。”
　　碧落气道“比喻懂不懂？”
　　门外的小环与兰儿轻声道：“王妃与王爷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前些时候，我见王爷见到王妃笑容也少了，心里倒是奇怪，如今见两人跟新婚夫妻一般，想来也是奇了。”
　　“可不是，自从王妃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也不知怎么说，就是不一样。”
　　“你这样一说，我也这样觉得，那年王爷新婚，王妃在雪中堆雪人，我还以为王妃要变成仙子飞走了。后来王妃虽然对我们很是和善，但是觉得好像就没有那种仙子般的感觉。”
　　“反正，咱们哪懂得那么多，也许王妃就是想变着花样哄王爷开心呢。”
　　小环掩嘴轻笑，见王府侍卫统领向这边走来，脸色微红，笑道：“统领这会子来做什么？”
　　“进去通报王爷，宫里面传旨的公公就要来了。”
　　碧落早已听见外面说话，笑道：“你们几个，都进来吧，在外面嘀咕什么？”
　　碧落见高仙芝今日一身银灰戎装，更显得姿容俊逸，气度不凡，笑道：“刚才王爷说我不懂魏晋风度，你来瞧瞧，给我们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不懂？”
　　高仙芝面色有些沉重：“王爷，王妃，听说一会儿高公公要来传旨，王爷王妃还是准备迎接吧。”
　　寿王觉得高仙芝神色有异，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父亲说，今日早朝，李大人奏报说王爷每日骑马涉猎，游山玩水，已有年余未曾上朝。王爷告假在家，原是守孝，如今整日闲逛，始终有失体统。陛下听完这些话，将折子扔了一地，吓得满朝文武皆跪请息怒。如今圣旨来得这样快，王爷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碧落笑道：“没事，顶多骂两句就是了，你不用担心。”
　　圣旨果然来得很快，不过让寿王感到奇怪的是，高力士的第一句话竟是：“不知寿王妃现在何处？请王妃出来接旨。”
　　寿王冷冷道：“公公宣读吧，王妃病了。”
　　高力士笑道：“既如此，奴才就到王妃病榻前宣读吧。”
　　寿王冷笑一声：“王妃病了，不见生人。”
　　高力士面色不善道：“王爷若是想抗旨，奴才也没有办法，奴才这就回宫禀告皇上。”
　　寿王厌恶至极：“大胆，你是在威胁本王吗？”
　　碧落款款走来，笑道：“什么人在这里唱戏呢？在后面就听到了？我来瞧瞧热闹。”
　　高力士眉开眼笑：“王妃来了，奴才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碧落奇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怎么能耽误公公去见佛祖呢？”
　　高力士极力装出一副可怜的嘴脸，眼中还是流露出复仇的火焰。高力士手捧圣旨，高声道:“寿王妃接旨。”
　　四周跪倒一片，高力士见碧落不跪，又高声喊道：“寿王妃接旨。”
　　碧落道：“我又不聋，你说吧，我听着呢。”
　　高力士嘴角扯起一抹怨毒的笑：“圣人用心，方悟真宰，妇女勤道，自昔罕闻。”
　　碧落看了寿王一眼，暗想道：“这是什么？”
　　只听高力士接着读道：“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情，宜度为女道士。”
　　高力士见寿王的脸色逐渐黯淡，心中难掩喜悦之情，再看向碧落，见她丝毫没有难过之意。原本因激动而微微红涨的面皮，此时又陷入阴沉。
　　“请王妃接旨。”
　　碧落刚要双手接过，只听寿王怒吼一声：“不要。”
　　碧落右手停在半空，见寿王如明星般的眼眸，竟蒙上一丝雾气，碧落微微迟疑，随即接过圣旨，笑颜如花：“你可以走了。”
　　高力士见到寿王无力的跪在地上，双眼绝望的看着寿王妃，心中甚是快意“既如此，奴才这就回去复旨。”
　　碧落道：“走吧，啰嗦什么？”
　　高力士面露难色，断断续续道：“奴才要将王妃安全护送到太真宫，才能复旨。”
　　碧落奇道：“太真宫是什么地方？”
　　“回王妃，既是为太后祈福，自然是在宫中。”
　　“在皇宫里？”
　　“是，请王妃即刻随奴才一起进宫。”
　　碧落笑道：“既然是出家，怎么也得找个道观之类的吧，我觉得骊山上的道观就不错，不如我到那去吧。”
　　高力士显得极是为难：“这个，奴才可做不得主，还要请示陛下。”
　　“那你还不快快问问你的好陛下，就说我要到骊山上去为太后祈福。”
　　高力士无奈只有先行回宫。
　　高力士走后，寿王拉住碧落的手“玉娘，我这就进宫去，我已经没有了母后，不能再没有你。”
　　碧落听他说得可怜，软言道：“这世间上的事都是这样，越是自己珍惜的，难舍的，老天偏偏要你舍弃，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等你参悟了，才能放下，才能自在。你我的缘分，今日已是到了尽头，从今以后，莫要以我为念。”
　　寿王原本握着自己的手，已经颤抖“玉娘，你说什么，你才刚回来，怎么又要离我而去，不，这次我决不再让你离开我。”他因太过痛苦，原本俊秀的双眉，已经拧成了川字。
　　碧落伸出玉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笑道：“别皱眉，一点都不好看。将来不愁有更好的配你。”
　　寿王直视着她的双眼：“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碧落笑道“我刚才的话，你也真是半句也没听进去，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
　　寿王被她满不在乎的语气所触痛，他强笑道：“既然根本就不在意我，为何你又回来了，我早就知道，那个陪了我三年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我曾想过，即使你是妖怪，是魔鬼或是神仙，无论你怎样，只要你肯回来，我什么都依你，我只对你一个人好，难道这三个月来，我们过得不快乐吗？难道我的一片真心，就只能换来你三个月的陪伴吗？”
　　碧落听寿王说完，惊道：“你说什么？什么三个月？”
　　“她根本就不识字。”他目光朦胧。
　　碧落拍了拍脑袋，怨道：“自个怎么把这个事儿忘了呢？”
　　寿王接着道：“我总觉得我好像已经爱了你千年万年，那种感觉我实在说不出，那天你出现在楼心阁，我的心嘭嘭嘭的跳起来，我就知道与我拜堂成亲的人回来了。你知道吗？你回来了我有多高兴，我总是听见大臣们说起各地的诡异之事，说起什么狐妖、狼妖。我当时就想就算你是妖怪，我也要再见你，哪怕只是一面，可是我又想也许你是哪个仙子，偶然间烦闷，竟看上我这个凡夫俗子。”
　　碧落听他说了这么多，心里感动，想着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好，心中真是恨不得就与他做一世的夫妻，“均均，我……”她刚要开口，就见九头狮子蹲坐在寿王府的门楼上，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忙推开他的手，神色冰冷：“你最近怕是太过思念母亲，才会胡言乱语，我有亲族兄弟在朝为官，你虽是皇帝亲子，他不会将你怎样，但我若是抗旨不遵，后果不堪设想，今日别后，既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