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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他就是愿意 ...

  •   吴恺轩是贺千回初中班上成绩最好的男生。
      他们俩有时候这个拿第一名,有时候那个拿第一名,轮流担任班长和学习委员,彼此却不大相熟。

      吴恺轩在女孩子心目中很有些冷傲,贺千回也这么认为。
      他很少像其他男生那样有绅士风度,比如他个子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大一些,但不会像其他高个子男生那样,在同女生说话的时候微微弯腰低头。
      他总是直接垂下眼睛,给人一种斜睨的印象,让人很不舒服。

      贺千回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是教养很好的女孩子,但不代表她不会自尊心膨胀脾气不好。
      从来都只有男生来主动找她熟识,没有她首开尊口的道理,更何况她讨厌吴恺轩这种居高临下的样子。
      因此他们俩同学一年都基本上没有对过话,毕竟班长和学习委员的职责并没有很多交集,只是各自对老师负责而已。

      他们俩在初一一整年里唯一的一次交流是在外教课上,而此时初一都已经快要结束了。

      那节课上,美国老师布置了一篇看图说话练习,根据一匹打着伞的骆驼,编出一个小故事来。
      由于座位的关系,吴恺轩跟贺千回分到了同一组。
      当然,同一组里还有别人。
      但因为吴恺轩和贺千回的英语是最好的,全组的人就都理所当然地仰仗他们俩了。

      吴恺轩编出的故事里,那头骆驼因为受到了核辐射,发生了基因变异,从此变得怕晒太阳,就只好打着阳伞去旅行。
      而贺千回编出的故事里,那头骆驼是从遥远的撒哈拉沙漠来到中国的游客,打着降落伞从天而降,却正好降落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便为之惊呼:“原来世界都是一样的呀!”

      组里的同学们,一半觉得吴恺轩的故事更好,另一半却觉得贺千回的故事更好。
      双方相持不下,只好在轮到他们组的时候,对老师说:我们这一组编出了两个故事,取舍不下,能不能都说一说呢?

      那位美国老师大为惊讶。
      中国孩子大都羞涩,布置给他们的这些需要面对观众的作业,大多都避之唯恐不及,怎么竟然还有自告奋勇多做一次的呢?
      她当然赞许地点头,连声说好。

      于是吴恺轩跟贺千回先后上台,讲了他们的故事。
      吴恺轩讲完的时候,美国老师竖起大拇指说:“Creative science boy! Funny story!”
      而贺千回讲完她的故事之后,美国老师激动得满脸放光,走过来紧紧拥抱了她,说:“Sweet angel girl!This is soooo good!”

      全班同学热烈鼓掌,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贺千回。
      他们都从老师的反应里明白了,贺千回讲了一个更加动人的故事,而他们自己马上也就这么觉得了。

      贺千回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一瞥眼正看见吴恺轩在盯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是目光已经温暖了许多。
      他有一双浓黑的眼睛,溶溶的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水。

      贺千回上初二的时候,学校要求学生每晚到校上晚自习,家住得离学校远的孩子都要住校。
      贺千回家落在学校划定的足够近的区域之外,只好又是新奇又是依依恋家地去住校。
      学校是新盖的宿舍楼,配套设施还没有彻底完善,住校的第一天,竟然就停了水,只得打开了大广播,通知学生们自己拿桶到教学楼提水。

      贺千回是学校文学社的编辑,那天正好有工作,回宿舍晚了,同学们已经提完了水。
      女孩子力气小,有要好男同学的,都叫了男同学去帮提水;没有的或者不好意思叫的,也大都是两个女孩提一桶水。
      贺千回当然不是找不到帮忙的人,但她觉得自己力气将将也够了,再说,她愿意显得能干不娇气,就自己一个人拿了桶到教学楼去了。

      大半装了水的铁桶,分量当然很不轻,尤其是对一个只有13岁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来说。
      贺千回咬着牙抿紧嘴唇,奋力往宿舍方向走,同时尽量维持好平衡,避免桶里晃动的水泼出来。
      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她就已经气喘嘘嘘,但她尽力压制着自己一声不吭,在心里面给自己打气:加油,你一定行!
      就这样又走了几步,忽然手里一轻。

      贺千回惊讶地抬头看见吴恺轩从自己身边大跨步走到了前面去,而那个沉重的水桶已经轻轻松松提在了他的手里。

      那天晚上,同宿舍的女孩子围住贺千回七嘴八舌:“天哪,你居然把那个冰人融化啦!”
      她们像一群春天里的小鸭子一样,热热闹闹吵了又吵,直到已经熄了灯,宿管阿姨跑上楼来咚咚咚地砸门:“安静!再吵就给你们宿舍扣分,还要罚明天早晨绕操场跑十圈!”

      而吴恺轩果然像被融化的冰块一样,从此变得能跟大家打成一片了。
      他还是不会太张扬,但他的低调已经让人觉得不是冷傲,而只是矜持内敛而已。

      住校的第一周还是学生们的适应期,没有安排早锻炼。
      从第二周开始,就每天六点半吹起床号,打发孩子们五分钟内下楼集合,有点半军事化管理的味道。
      刚开始的锻炼项目还算温和,只是做广播体操,不用跑步,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雷厉风行的起床的孩子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尤其吹起床号的同时才供电亮灯,时间本就仓促,大家还都睡眼朦胧搞不清楚状况。
      在这种情形下,贺千回第一天就出了个小小的事故。

      其实很多人都一样,晚上睡觉前就把衣服胡乱一脱顺手甩开,脱下的那一刹那,衣服会反过来,里子在外。
      但大多数女孩子还是会小心翼翼,出门前多检查几遍自己的仪容,避免出洋相。
      可那不是贺千回的习惯。
      晨练的第一天,她满心里只担心着迟到,号一响马上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就一马当先冲下楼去了。

      九月的天还算亮得早。出门时刚蒙蒙地升起晨晖,等来到操场,就已经是淡灰色的世界,什么都看得清了。
      贺千回站在队列里等着音乐响起,忽然听见一个女生尖声大笑着说:“哈哈哈……贺千回、贺千回的衣服穿反了!”
      大家闻声一看,哄的笑了起来。

      贺千回低头看看自己,再回头看看他们,就吐吐舌头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那时候个子已经不算高,在队伍里的位置颇为靠前,大家都看得见她,尤其是集中在后面的男生。

      大家的哄笑声刚低下来,贺千回就听见一个正在变声期略显低哑的声音说:“卢静的衣服也穿反了。”
      这回,大家的哄笑声更响。
      因为卢静,正是刚才说贺千回穿反了衣服的那个女孩子。

      一片哄堂大笑中,卢静“啊”地一声惨叫,拔腿就往教学楼里跑,经过贺千回身边时,还快速问了她一句:“我去换衣服,要不要一起?”
      贺千回摇头说:“不了,反正也没一会儿,而且大家都看见啦,等做完操回宿舍再慢慢换吧。”
      卢静对她无话可说地一跺脚,跑得更快了。

      等她换完衣服从卫生间跑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做广播体操的第一节了。
      其实这就是贺千回担心的关键啊,她不愿意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违反纪律。

      不过,刚做完操一解散,贺千回登时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腾的一下拔腿就跑。
      几个男生在后面高声冲她喊:“贺千回,这下子你又急什么了?大家都知道你穿反了衣服呀!”
      贺千回回头,也高声回答:“可是你们还不知道我裤子也穿反了呢!”

      大家闻言,赶快再一看她的裤子——
      果然,不仔细观察还真没注意,也是里朝外啦!

      这段对话声波所及之处,一大拨人哗的一下笑弯了腰,贺千回也一边继续跑一边大笑着回头冲他们招手。
      这家伙,也不知道她是傻大姐呢还是怎样,穿反裤子的事情,不说谁知道?
      但吴恺轩知道,她是幽默。
      其实她并不需要他刚才出声替她指出卢静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可他就是愿意这么做。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学校觉得学生已经适应了早起晨练的生活,就开始安排他们出去跑步。

      学校附近有一个小湖,周围颇为幽静,没有繁忙的交通,于是体育老师每天带队出去,绕湖跑一圈。
      孩子们都不爱长跑,何况是大清早就要起床。
      但出校门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买到比食堂供应丰盛美味得多的早点。
      贺千回就总是换着花样吃,今天是小笼包,明天是糯米饭,再后天就是豆浆油条。
      但她痛恨晨跑,每年的800米考试是她最头疼的事情,就是这样,她还是宁愿不及格不拿三好学生,也不要练习。
      所以,贺千回老是要补考800米。

      贺千回补考800米的时候,场面总是颇为壮观。
      空荡荡的跑道上就她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在挣扎,而差不多全年级的人——尤其是男生——都密密麻麻拥挤在二楼的走廊上冲她喊:“贺千回,加油!贺千回,加油!”好一个声势浩大人气鼎盛的拉拉队。
      贺千回总是哭笑不得地无奈。
      她也不愿意这样被人看热闹啊,尽管、尽管他们好像都是好意。

      初二以后,吴恺轩总是跑到场边去陪她补考。
      刚开始,他只是站在一旁不停给她提点打气,后来就忍不住跟着她一起跑起来,直到把她带过终点。
      有了吴恺轩的陪伴,虽然贺千回的800米成绩也并没有多大的进步,但她觉得补考已经变成一件不那么难堪的事情了。

      就是这样,贺千回讨厌长跑,更讨厌晨跑。
      不久她听说学校阶梯教室的钢琴开放给住校的学生练习,她就报了名,而且专门选了早上6:30开始的时段。
      这个时段因为太早,没人愿意选,毕竟晨练虽然讨厌,还是可以偶尔装装病逃掉的,而如果自己给自己揽了一件事,不做就浪费掉了。

      贺千回只怕长跑,不怕早起,她从此每天六点整起床,在同学们尚且畅美的微鼾声中摸着黑梳洗完毕,就去阶梯教室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吃不到校外林林总总的早餐了。

      隔几日吴恺轩发现了贺千回晨练的缺席,跑来问她是不是生了病,才知道她只是当上了个长期逃兵。
      吴恺轩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

      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就每天都有热乎乎的校外早餐送到琴声洋溢的阶梯教室。
      吴恺轩会拉小提琴,那个周末从家回来,他就提了琴盒,每天送完早餐,顺便在那儿拉一会儿琴。

      他们俩第一天一起练习的时候,都很不习惯。
      并肩走出阶梯教室的时候,贺千回对吴恺轩说:“我从头到尾只听得见小提琴的声音,完全不知道自己弹得怎样。”
      吴恺轩低头对她笑,说:“我也一样,耳朵里只听得见你的钢琴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我可能当年有钢琴女孩+小提琴男孩的情结,所以后来又写了《如果幸福可以重来一次》,可是……
    总应该有一次写钢琴女孩和小提琴男孩不但终成眷属而且幸福到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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