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之无关风月》梓山6470

5、离家出走

　　前一天晚上，父亲和二叔喝了不少酒，谈起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的事，二婶不知不觉看了吴珏很多次，就像一直以来的样子。二叔二婶，老姑老姑父，乃至小辈们来家里，总是窥探着什么，偷偷地，默默地，打量他的样子。吴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别人的目光变得敏感起来，他越是关注越是觉得怀疑，吴曦的话像一颗定时zhadan。
　　会不会？也许他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小时候的照片，婴儿照一张没有，明明两岁以后每年都有几张。不经意向母亲问起他小时候是否调皮，是不是也像吴琼一样从树上掉下来过的时候，母亲的表情，那么不自然。越是怀疑，越是逐渐发现各种各样的证据。老姑就是医生，领养个孩子不是很简单吗？吴曦比他大八岁，那时候还生活在镇上，她的问题是暗示他什么吗？最主要的是，从小到大，在吴珏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抱过他，甚至他都不记得父亲笑起来的样子。
　　吴珏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父母没有发现他内心的变化。还有一天就要中考了，考场在镇里的中心小学，因为是母亲任教的地方，对于吴珏来说十分熟悉，本可以考个高分。
　　晚饭的时候，母亲提起这件事，
　　“他爸，后天吴珏中考，我已经请假了，你也来吧。”
　　吴蔚然抬头看了吴珏一眼，
　　“我没时间，你去就行了。”
　　吴珏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爸，你鼓励我一句好吗？就说，好好复习，考个好成绩！或者说一句简单的，儿子，加油！
　　本来就僵硬的父子关系，在吴曦的推动下，更加覆水难收。
　　吴珏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去复习了。”
　　中考的早上，吴珏起来没看见父亲的身影，母亲做了面条。
　　“儿子，快点吃，别赶不及。放心吧，你一定能考好，双黄蛋！”
　　母亲指着碗里的鸡蛋笑着说。
　　双黄蛋象征着好运气，吴珏乖巧地点点头，
　　“妈，谢谢！”
　　中考的两天转瞬即逝，很快成绩出来了。吴珏凭借稳定的发挥，在心情复杂微妙的情况下，分数也高出师大附中录取线三十分，每年只需要交一千多元的学杂费。师大附中的学费出了名的高，如果没过分数线，一分需要额外交一千元，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将孩子送进去，因为它是全市唯一一家有英语外教的高中，也是全市唯一一家有网球场和体育馆的高中。
　　知道结果的那一天，母亲很开心，做了一桌子菜等着父亲回家。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醉醺醺的父亲回来了，母亲和他两个人搀扶着父亲到卧室躺下，母亲沉默着去拿热毛巾，吴珏站在床前，仔细看着父亲的脸，眉毛很淡，双眼皮，鼻梁有些扁平，胡子一天不刮就会长很多，母亲也是双眼皮。可他是内双的眼睛，剑眉入鬓，鼻梁挺直。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爸，师大附中，我考上了。”
　　吴蔚然闭着眼睛，呼吸缓慢沉稳，已经睡着了。
　　母亲回到卧室的时候，吴珏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房间呆呆地躺着，隐约能听见母亲说话急促的气声，和发自父亲喉咙口充满怒气的喘息。不一会儿，一切归于平静。
　　房门被敲响了，母亲拿了一杯热牛奶，
　　“吴珏，喝了再睡。你爸今天接待市领导，脱不开身，你考上师大附中，他很开心。”
　　吴珏躺在床上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日光灯使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他偏过头，母亲在一片白光中只是一个会发出声音的影子，淡淡的。
　　“不，爸他只会说，竟然只考了五百五十八分吗？当年吴曦考了六百零四！”
　　母亲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吴珏，你爸只是不说，你要理解。”
　　吴珏坐起身来，头晕目眩，像是要气绝身亡。
　　“妈，我不理解！我都十六了，他有没有夸过我一次？我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吴珏说不出口，他那么多次充满着期待，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拿全班第一，老师颁给他一个大大的鲜红的奖状，金色的大字灿烂得像是太阳一样，他兴高采烈地拿回家，一路上恨不得顶在头上，让路过的所有人都能看见。奖状的纸张劣等，因为他奔跑的掌心有汗，金粉已经脱落在手指上。回了家，他站在餐桌旁，低头看看奖状，又抬头看看父亲的脸，他来回的看，再三确认是不是自己拿错了，难道他拿着一张被人看过之后丢弃的报纸吗？他等了许久，但终究没等到他想要的夸奖，只有一句，
　　“没什么大不了的。”
　　母亲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你们父子俩，我管不了了。我谁也管不了。”
　　吴珏一晚没睡，心里有了决定。他一直想让父亲骄傲，让父亲刮目相看，是不是他做错了？也许他应该选另一种方式。
　　中考后放假一个多月，有的同学出门旅游，有的同学在家闲着，吴珏不断地从家里的抽屉里拿走零钱，以买参考书提前预习高中课程的名义，又从母亲手里拿了三百元，加上过年的压岁钱，算一算，手里已经有一千多块。他去火车票代售点问过，一千多元足够他走到最南端，但是考虑到住宿和吃饭，吴珏决定去个近一点的地方，好在中考前已经拿到了身份证。
　　就在中考后的两周，一天早上，吴珏坐上了一列南下的普通火车，花了八个小时四十一分钟，不到下午五点就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他十六年的生命中距离父亲最远的地方。父亲会来找他吗？
　　为了省钱，吴珏先找到了一家小旅馆，房间只有十几平米，褪了色的塑料窗帘和老旧起球的床单很搭配。房间里没有洗手间，每层楼有一间公共厕所，因此整个楼道里弥漫着一种尿臭味。三天过去了，没有一点父母的消息，父母也没有他的消息。吴珏白天在街上乱逛，遇见书店就进去，在里面耗一天，泡面也已经吃到想吐。一周过去的时候，吴珏在小旅馆附近的肯德基找了一份兼职工作，一小时十二元，这样，每天除去吃饭住宿，还能剩下五十五元，他甚至能在泡面中加一根火腿肠了。
　　第十八天的时候，警察和母亲来了。母亲一见面就涕泪纵横，哭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两个警察很客气，只是训斥了他几句。吴珏没说一句话，沉默地从房间里收拾了几件衣服，将剩下的几桶泡面扔进了垃圾桶，他有些开心，而这开心又伴随着巨大的失望。
　　吴珏知道，他和吴蔚然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