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人》有之

5、5

　　海王背对着小公主，变成人类，并且在这个陌生的没有水的陆地，海王弱化了很多，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并没有失去作为一个强者的基本素养。
　　几乎是小公主出现的下一秒，海王就意识到能够影响这个格局的人来了，他挣扎着从绳索里变换姿势，最后在士兵恐吓示威的刀尖刺进脊背之前，转过身来。
　　海王看着小公主的脸，然后轻轻地露出了笑容。
　　海王大概是很少笑的，就算是那段和小公主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大部分是瘫着一张冷脸，小公主甚至怀疑过这条人鱼是不是装逼装过头，忘记怎么调节面部表情了。
　　此刻海王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于是小公主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以前见过的一种生长在烈火中的花。
　　那种花，生长在最贫瘠的盐碱地，等待的不是温润的雨水而是灼热的烈火，只有当高温将种壳烧毁，新芽才能够冒出头来，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开出鲜艳的花朵。
　　然后又迅速死去。
　　留下新一代包着厚厚的种壳的种子，等待下一次的大火。
　　当时给自己介绍的这种花的人是内阁大臣里面学识最好的青年才俊，青年才俊说，因为即使等待漫长，但是这种花总会迎来大火，总会开放，于是它代表着坚强与最不懈的执着。
　　海王此刻就很像是那种花。
　　孤独地等待烈火，幸福地享受死亡，然后留下焦土上的一抹艳色。
　　小公主上前，将周围士兵们的刀尖拨开。
　　因为捆的人打了死结小公主解不开还让周围人帮忙割断了绳子。
　　小公主一边做这些，一边抱怨说：“你怎么来了呀。”
　　海王看着小公主一点一点为自己解开束缚。
　　海王：“不告诉你。”
　　“......”
　　妈的这鱼还想不想好好和我谈恋爱了？

　　小公主救走了那个掳掠自己的坏蛋。
　　这个坏蛋长得还不错。
　　这两个条件相加，迅速给大家创造出一股危机感。
　　妈耶，怕不是日久生情了哦？这年头就是很流行这种敌人变情人的戏码的。
　　妈耶，那自己比不过坏蛋颜值，怕不是要失宠？
　　——大家的猜测是正确的。
　　还没有等大家想出对策，就迎来了消息：小公主说了，自己要和坏蛋结婚。
　　妈的！果然要失宠！
　　然后等大家疯狂寻找美容秘宝的时候，迎来了第二个消息：小公主说了，有且仅有一个王夫。
　　也就是说，所有，所有，所有的王夫候选人，都得凉。
　　大家捧着手里昂贵的面膜和蜜粉，不知所措。
　　终于，有人忍不住，靠着裙带关系和假公济私，见到了正在池塘边喂鱼的小公主：“您讨厌我们吗？”
　　小公主收回手里的饲料，然后转向他，认真地回答：“我从未讨厌大家。”
　　“那为什么......”
　　“我不讨厌大家，我喜欢大家，就像你们喜欢我一样。”小公主羞愧于此刻自己的嘴拙，艰难地解释道：“但是你们愿意和别人一起喜欢我，我讨厌这样。”
　　来人是王夫候选人，自然能从小公主一堆喜欢不喜欢的啰嗦话里挑出最有用的信息：“您是说，我们缺少独占您的想法吗？如果是这一点我需要解释一下，各位候选人私下的关系可不像表面这么平和，大家都在努力赢得您的喜爱。”
　　小公主思来想去，最后一脸诚恳地说：“其实我是个颜狗。”
　　“......”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
　　“总而言之我就是喜欢最好看的。”
　　“......”
　　哦。
　　这样。
　　候选人想起自己买来没用完的面膜和精华水。
　　今天回去再敷一次面膜吧，万一有救呢。

　　终于把人打发走了。
　　小公主闲闲地翘着腿，坐到石板上，有点冰屁股——但是很快，就被背后的生物抱起来，放到怀里。人鱼护住小公主，确定不会掉下去后，空出一只手端过来剥好皮的葡萄。
　　人鱼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成为一个完全的人类了。
　　小公主在遗憾再也不能玩弄对方的尾巴的同时，也稍微庆幸了一下，好在颜值没有打折扣。
　　所以其实小公主没有说谎，她真的很喜欢对方的脸来着。
　　小公主咬走葡萄，抬眼看一眼人鱼。
　　他现在已经不是海王了，据说新任海王就是当初被自己抱住尾巴的幼年人鱼。小公主没有问为什么人鱼要放弃海洋——原因很明显，就是为了自己嘛。
　　暗戳戳地感到满意，然后又吃掉一颗葡萄。
　　又抬眼看一眼人鱼。
　　人鱼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姿势多么适合调情，小公主在怀里抱着，手指时不时会被对方的嘴唇碰到，特别是小公主最近被觉得“终于到了这一天”的大胸大姐姐传授了很多十八岁以前绝对不能接触的知识。
　　小公主吃着吃着，就把人鱼的手指咬住了。
　　还用牙齿磨了几下。
　　非常色.情。
　　但是人鱼看着小公主，以为她想要咬着玩，就放任小公主咬。
　　小公主吧唧吧唧咬了几口，感觉对方没有体会到自己的意思，然后失望地继续吃葡萄了。
　　人鱼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才差点做出不好的事情了。

　　......人鱼曾经计算着自己剩余的生命值。
　　海王会被海洋生物争抢，不仅仅是代表着权威。
　　对于想要延续的自然生物来说，有什么是比生存更宝贵的东西呢？
　　然而海王有一个作弊一样的传承，它会给继任者带来加长的生命和持续的精力，只有当海洋对于这一任统治者感到疲乏，或者有更强大的，能够战胜开了加成的上一任海王的生物，才能成为新一代的海王。
　　这就是海洋的道理，每一代必须比上一代更强。
　　人鱼曾经就是那个最出色的海王。
　　而且那时他年轻，甚至没有长整齐鳞片。
　　他就赢了。
　　得到了更加漫长的生命的人鱼，在某一天见到了一个掉进水里的人类。
　　人类啊......短暂的生命，所以只能挣扎于算计的人类啊。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却不由自主救起了对方。
　　第一次见她，为了织造起死回生的泡泡，置换了接近一半的生命，这没什么，反正少了一半时间，也不影响自己的地位。
　　第二次见她，为了得到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双腿，舍掉了接近一半的生命，剩下的刚好可以维持一百年——人类的寿命无非就是这么长，也很合适，他可以和她一起老去。当然，她会先死掉，剩下的时间，足够他跨越无数海域，将她放到没有鱼类可以接触到的默然海域里，然后一同长眠。
　　......所以。
　　他什么都没有了，海王传承带来的优势早被挥霍完，他最终选择了独自等死。
　　是啊，小公主有很多的朋友，她喜欢他们，而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满足私欲而不顾她感受的自私鬼，凭什么她要和自己一起呢？
　　送她离开吧。

　　——应该说是幸运吗？
　　本来以为剩下百年的时间，无非回忆着她，等死。
　　误打误撞却有了第三次见面的机会，那个巫师找到那个化为泡沫的人鱼喝过的药水——变出双腿的药水。
　　不过是化为泡沫而已。
　　他顺从地被人类抓住，然后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公主。
　　我又见到你了。
　　他想，这样就很好了。
　　他对小公主露出一个笑容，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笑容。
　　这就是我的小公主。

　　那个药水——“对方没有爱上你，那么第二天你将会变成泡沫，以前那只人鱼死在海里，变成了海里的泡沫，你死在陆地上，那就是陆地上的泡沫，哦，人类幼崽好像挺喜欢这种泡泡的，还经常自己做来吹，虽然成分不一样但是阳光一照也差不多......而且因为上一次人鱼是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就算对方喜欢你，你能活多久，哇，有可能就是多活两三天哦，那不是很亏。”巫师说着说着就跑题，最后想起什么，才叮嘱一句。“真的会死哦，说不定第二天就死哦。”
　　但是人鱼早就已经喝下了药水。

　　只爱你还爱我，我就不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