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溪月》飞乌向南

2、第2章

　　暖阳和着凉风洒下，关里镇的关南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吆喝声四处转悠，货物车辆交错行过，稚童结起伴在街边跳脱玩闹，惊着了路上端然挪步的女儿家，惹得一阵娇话，孩童们嬉笑着跑远，几个年纪稍大得还记得礼节，边跑边往回作个揖。
　　这时，自城门口挺进一条笔直的身影，只见他头顶一盖帽斗笠，着一身白衣并黑靴，腰间别着长剑，玄色剑鞘上有繁复花纹在阳光映照下若隐若现。
　　那身形看起来高大宽阔，走起路来却十分敏捷。右手往怀里抱着一素布包裹，左手轻轻打着响指，在纷乱的人群中左避右挡，却没有冲撞到任何一人。
　　终于就要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顺手扶起身旁一个就要跌倒的孩童，南山抬头望了望周围，呼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挂着的汗滴。白皙脸庞闪现，棱角利落，墨眉亮眼，眼角微垂，嘴角微微向上勾勒，天生一副笑颜。
　　这笑颜现在却看不出来舒心，应该是这一路走得不太顺畅的缘故。
　　关里镇处在南北贸易要塞，往北二十里就是国都邺城，从东往南卧着关里码头，只西面怀着关安山，水陆皆畅，是为南国的经济重镇，常有商贾货物往来流通。
　　逢丰收时节，市场就更加繁盛，稍不加疏通，人和货物就能将主街道堆得满满当当。
　　估摸着时辰，几近正午，早市该歇了。他走了一路，带的水壶早已空空如也，口干舌燥，便侧身拐进了旁边的采福楼。
　　小二堆着笑迎上来，他指了指二楼。小二便往二楼挥了挥肩上的粗布，高声招呼，“二楼有爷请。”一停一顿都带着韵味，转合间现出那人口舌功力深厚。
　　他放下包裹，往二楼窗边一坐，精致的镂花圆窗连着窗外青山绿水，就是一副清雅绝然的图画。
　　这就是关里镇的招牌酒楼，伙计跑堂、装饰配置都是一等一的巧妙绝伦，店里的说书更是一绝，听说以前还是御前专用。
　　偏生老板不稀钱，名声再大也并未开过分店，故而采福楼仅关里此一家，别无分号。
　　让许多地方官失望的同时，也吸引了全天下的好奇心，不少人逢时便专门来关里走一遭，只为体验体验这以雅致闻名天下的酒楼。
　　他刚灌下伙计递来的清口茶，对面桌就来了一群着锦衣冠袍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喝着茶水开始侃天侃地。
　　也是有趣，久了没有见着这么有精气神的人了，他又要来一点小菜，边听边慢慢捡着吃。
　　他们先是将这采福楼从里到外夸了个遍，从诗词歌赋到民间小调，几乎用尽了古往今来的溢美之词。
　　南山往窗外望了望，嘴角微勾，这群人大概是在家里关得太久了罢。
　　却不知是谁低了声线，黯然说，如今这如画的山水江河，却掌管在昏君手上。
　　当今皇帝奉岐黄之术而荒废朝政，朝堂之上只那国师一言为大，只手遮天，再这样下去，南国的江山怕是不稳了。
　　那边的气氛默了默。对面南山给自己喂了一筷子，拧了拧眉。
　　此前最为活跃的一位清秀少年啪地放下筷子，将手支在桌子上，张口道，“我看，南国皇室也就还剩小玉王爷有王者之风，我们南国的希望，也肯定就在这位身上没错了！”
　　又有一佩戴着紫红腰带的青年站起来，将左手握拳往右手手心控了一控，说道，“没错！夫子都说，小玉王爷的聪明才智乃天下绝有，他在我们经学进修时年年蝉联首名，机智谋略定比那昏君强上许多！”
　　他最后这声尤其高昂，吓得众人连忙将他摁到凳子上。酒楼鱼龙混杂，要是遇到皇宫的人就不太得了了。
　　待气氛凝滞，清秀少年又忍不住小声再说，“想当年，姜国有心想给南国穿小鞋，小玉王爷在使臣来朝宴上那一通大论，把在场的姜国二皇子说得哑口无言。小小年纪，魄力就能挡国臣！”
　　众人纷纷相和，“就是就是，当时那景象，简直是大快人心呐。”
　　旁边一人点着头吃了口菜，顿一顿又问道，“可最近这几年没听说小玉王爷有什么消息啊？”
　　清秀青年也怅然，“是啊，自从小玉王爷母妃去世，他便随着空空大师云游四海去了，哪里还找的见人影？”
　　南山默，空空老头原来是这么跟人说的么。
　　先问的那人又说道，“是啊，这一走就再没了踪影。也不知他们走了多远，可能连朝廷现状都一无所知，又何谈南国的希望？”
　　南山再默，不远不远，二十里而已。
　　那边的紫红腰带却是不服，“小玉王爷好歹也是天子血脉，王爷之身，就算云游去了，也该会埋下暗线什么探听消息罢。”
　　这回南山已经默不下去了，他抬起手又灌了满口茶，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这个真没有。
　　那边的人针对他可能留着什么后手等待时机卷土重来这个问题激烈的讨论开了。他望了望窗外，肃着脸扬手召来小二，结账走人。
　　这世间他最不想再招惹的，便是皇室。
　　说什么，他都不想再回去了。
　　出了采福楼，他将包裹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白菜被闷得有些脱水，但尚有蔬菜的神采。
　　他蒙起来抱在怀里，四下辨别了方位，便又在街巷中穿行起来，几转几拐，终于迷了路。伍婆婆说的丁字巷有点难找啊。
　　拦下路人询问，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走了反路，便又顺着路往回走。
　　他这一季种的白菜有点多，紫竹林的那块地经燕羽的培育变得异常肥沃。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场春雨过后，白菜们早早就在地里自己田田地窝上了。他可劲吃了好些天，许多白菜也还是白白烂在了地里。
　　正巧，友人来访，家里的酒又快要告罄，他便下山买酒菜，顺便将家里的白菜给伍婆婆送一点去。
　　他一人住在山上，平日虽有些培菜育瓜的乐趣，但远远做不到自给自足，大部分的吃食用度还是靠伍婆婆一家给送上来的。
　　近日伍婆婆儿媳将要临盆，她便告了假回家照顾儿媳去了，正好，这白菜就当作给新生儿的贺礼罢。
　　临近路人说的丁字巷，人烟有些稀少了，四周的人声渐渐远去，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记得伍婆婆说过这儿是闹市区。
　　空气中有异样的味道，他仔细辨认，是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