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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降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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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班后黄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让我最近好好工作谨慎行事,千万不要被别人抓了把柄,我一一答应了。黄经理看我唯唯诺诺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让我振作点。我点点头,他又交代了几句就让我离开了。
回到大厅,师傅跟我说她不舒服想请假,我准了。之后又有两位客服也跟我请假,我也准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有领导来检查,看到厅里空缺的岗位,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请假了。
领导当时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就走了。
下午时大厅里有点忙,又发生了几场争执,还是老头老太太为个几分钱的利益产生的争执,我费劲口舌解释半天也没用,他们嚷嚷着要投诉我,结果真的拨打了厅里的投诉电话。之后我就被叫去谈话了,回来时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几天上面下来一条通知,我由大厅经理降级为前台客服,就是收费员,我的师傅升为前台经理。也就是说我和师傅换了个位置,我干她的她干我的。任职那天师傅化了妆,一身职业黑西装穿在身上英姿飒爽,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她站在大厅向我们发号施令,俨然一个领导的架势。
黄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安慰了我几句,他说这事是针对他的,他想在前厅安排自己的人,被他的对头截断了。他让我好好工作,别灰心,有合适的机会还把我调上去。
我当然不灰心,我无所谓,调来调去,我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小棋子,包括师傅。小人物的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掌控的。我只是悲哀,这种生活什么时候能是个头?非要死了才能解脱吗?
活着好像都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整天为温饱发愁,为衣食忧虑,一直活在五层需求的最底层。至于其他的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统统都靠边站。连最起码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安全、尊重、自我?
难道这辈子就要像狗一样生存吗?读再多书有什么用?行万里路又有什么用?好像一出生就预见了人生的终点。怎么也挤不上渴望的公交车,那还挤什么车?
我和锦城除了要面对在一起的难度还要面临温饱的困扰,前路不可谓不艰险。
佛说投胎三世才为人,而我却觉得生而为人真的很抱歉,不是我接收不了这次打击,而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逃脱不掉这个囚笼。
我几乎丧失了除本能之外的所有斗志,怎么想怎么觉得活着是一种悲哀,我实在想不通锦城在牢里四年是怎么过来的,换成是我估计四天都待不了。小心翼翼问过他几次,他都三言两语简单避之。每每想起他的遭遇我都心疼不已,发誓要保护他,但每次自己遭遇一点挫折打击都自暴自弃,悲观厌世。我都讨厌我自己,之前没心没肺的过着尚不知人生苦楚,现在越活越恐慌,越活越无奈,总害怕下一秒自己就被淘汰出局了。
我不想活,也不敢死。
若非父母给我稳定的生活和还算体面的外表我实在找不到自信的源头,如果我和锦城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他们的反应也与张望无异。这才是最根本的痛苦。倘若父母稍微对我坏一点,我尚能心安理得的去反抗和叫板,偏偏他们对我好的不行,我连辩解和挣扎的资本都没有。
每次想到这里,我心里会升出一种厌恶心理,厌恶自己,也有点厌恶锦城,厌恶我们为什么会相爱?为什么落到这种左右为难的地步?但一见到锦城这种情绪又立马消失无踪,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思念至极的味道恨不得扑上去撕吃了他才能解我相思之疾。
他是我最爱的人,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我不该对他有那种厌恶的想法,可这种想法却真实存在。挥不去也趋不开。
我将内心的痛苦跟小敏说了,她的回答一针见血。她说我至始至终恶心的只有自己,拿着锦城当挡箭牌,算什么男人?
“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小鲜肉,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脆弱无比,一点打击都禁不住。你口口声声说爱花锦城,那你为他做过什么?你连他的脚指头都比不上,你听他说过颓废的话吗?倒是你,整天自怨自艾,抑郁寡欢,我看还没见父母,你就先倒下了。”小敏噼里啪啦敲击出一堆字臊得我无地自容。
“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如果要见父母,就赶紧见,别拖着人锦城了,见了父母,如果他们坚持不同意,你们要么分手要么出去避一段时间,这事急不得,要温水煮青蛙。”
跟小敏聊完我又稍稍找回点底气,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不是为自己狡辩,但改变还是需要时间。
晚上回家我去了姐姐屋里,等小外甥睡着后将我和锦城的事情跟她说了,我想的事先不告诉爸妈,先跟姐姐说说,一个个攻破他们。
姐姐听完我的叙述像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也紧盯着她,不敢错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过了一会儿她才稍稍调节好情绪,但脸色很不好看,更多的是不解和尴尬,还带点厌恶和恶心。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姐姐冷冷的质问我。
“比真金都金。”我重重的点头。
“照片给我看看。”姐姐朝我伸出手。
我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递给她。她接过,一张张的翻看,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她从一开始的疑虑重重到惊讶到不可置信再到疑虑重重到惊讶到将手机还给我。
“你把这些照片给我发一份。”姐姐沉着脸跟我说。
“你要这干嘛?”
“我想好好看看。”
“姐,你现在什么想法?”我小心翼翼的问她。
姐姐重重的出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什么看法?我恨不得将你暴打一顿。不,我想将他暴打一顿,谁让他勾引我弟弟的?”姐姐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我吓得赶紧从桌子上抽出纸巾给她擦泪,惶恐万分的说:“姐,我,我惹你伤心了。”
姐姐挥开我的手,脸上一片悲痛和凄凉,她看着我哀求道:“鱼儿,听姐的话,跟他断了,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姐,要能断早断了,何苦拖到现在,真的断不了。”我也真挚万分的哀求她。
“断不了也得断,咱家就你一个男孩,你若做了这傻事,咱爸妈怎么办?总不能老了老了还被人戳脊梁骨啊。”姐姐擦擦鼻子继续劝说道:“你们俩现在算什么?什么都不算,一辈子结不成婚,也生不出孩子,就靠那点所谓的爱情,能维持多久,我是过来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维持不了多久,我和你姐夫不就是这样吗?爱情消失了,激情也退却了,婚姻里只剩下鸡毛蒜皮了,男女的感情尚且如此,更何况两个男人呢?醒醒吧你。”
“姐,你说的我都想到了,我们也认真聊过了,这些都能接受,至于感情什么时候退却?什么时候消失?这些谁也说不了,我们只能尽力维持,如果有一天真的消失了,我们也会和平分手,谁也不怨谁。但是现在我们真的分不了。姐,你是经历过这个时期的,如果当时爸妈的劝阻有用,你也不会远嫁到省城的啊。”
“就是这样,我才不让你走我的老路,不至此毁了一生。”姐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恨不得一巴掌拍醒我。
“再说了,我是个女孩子,嫁到哪都是嫁,可咱俩这事不一样啊,你是跟男人在一起,你看看咱们这有几个这样的?一个都没有!你还嫌爸妈受的委屈不够多吗?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咱家的诊所还开不开?咱一家老小吃啥喝啥?我已经被人嘲笑了,你还想让咱们一家人都被取笑不成吗?”姐姐一口气说完往我头上重重一拍,睁大眼睛瞪着我,样子恐怖狰狞。我仿佛看见了老爸老妈的样子,气急败坏,痛苦不堪,羞愤交加,吐血三升。
我瞬间丧失了所有的辩解能力,在生我养我的父母面前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辩解呢?姐姐的反应已经不能承受了,更何况年迈的二老呢?我纵使再不孝,也不能让二老再为我如此痛心了。
“鱼啊,亲情是一棵树,爱情只是树上一片迟早会凋零的叶子,你何苦为了一片叶子放弃整棵树呢?”姐姐还在劝导我。
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大脑里的血液都在呼呼的流动着,就像凌冽的寒风吹着刺骨的河水般萧瑟。我的四周貌似万籁俱静又貌似铁马冰河,我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早已酸麻不堪,既像塞满了棉花又像灌满了浓铅。
等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时,我听到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我家院子里没有芭蕉,几个大水缸里倒有几柄残荷。
我突然想起林黛玉的那句话,“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想来老爸也是很喜欢这些残荷的,老妈几次要拔去中上别的花草都被他阻拦了。那会他也说‘留得残荷听雨声’。可这雨声听在耳里却像他的无边愤怒,一点一点打在我心头,比刀劈斧凿都疼。
我找来两个耳塞,塞进耳朵里又在床上辗转几次才浅浅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