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姚天禧

54、金福南

　　快中午时我们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就回宾馆了，回去后本来想跟他聊会儿呢结果我一沾床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锦城还坐在老位置上看书做题，我想悄悄坐起来可还是惊到了他。
　　“你醒了？”他回头冲我扬眉一笑。
　　“嗯。”我讪笑一声，不好意思的奔向厕所。
　　我出来后锦城问我怎么那么爱睡觉。
　　“我也不知道，总是想睡觉，沾床就睡。”我打着哈欠回答道。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过？”
　　“我也奇怪呢，以前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现在就是只病猫。”我坐在他身边拿起他身边的《财务管理学》翻看起来，里面的内容枯燥无味，我看了几页就困了。
　　“锦城，这么无聊的书你是怎么看进去的？”我不耐又不解的问。
　　锦城淡淡一笑，“我习惯了。”他摸摸我的头发补充道，“之前在里面的时候也是这样，没事了就看书，那里面比这枯燥无聊多了，经常是一整天都不跟人说一句话。”
　　“在里面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无聊的幻想上了，刚开始想死，死不成就颓废的活着，幻想着能越狱，把所有的可能都重复了一遍，还是出不去。就这样折腾了两年才安定下来，之后就一个人活着喽。”锦城说完还冲我眨眨眼，调皮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叙述了刚才沉重的话题。
　　“花朵他们经常去看你吧。”我觉得这也算一点安慰。
　　他笑着摇摇头，“一次也没有。”
　　“为什么？”我完全不信。
　　“我进去后他们在忙着打官司也顾不上我，后来也就不来了，我也习惯了，其实到最后我也不想他们来了，总觉得自己邋遢的样子招人烦。”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们打什么官司？”
　　“花朵被人欺负的官司。”
　　“赢了吗？”
　　“没有。”
　　“......”
　　“锦城，你后悔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不会出手吧，害了自己害了妹妹。”他晃着手里的笔说道，“现在花朵还恨着我呢，那次咱们去A大你也看到了她不想见我。”
　　“为什么？你为保护她坐牢她有什么可恨的？”我不明白。
　　“她不愿我保护啊，她同时交往两个男生，被发现后他们把她骗到宾馆对她施暴，我不知情就过去了。你说任谁看到那一幕会无动于衷，我当时是拼了命的与他们动手的，打伤人后就进去了。花朵的名声也毁了，在家辍学半年又转了校......”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你们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要出狱了，我爸来A市接花朵回家，然后一起去接我，他在车站出了车祸送到了医院，我就自己出狱来这边了。”
　　“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把经过串联起来了。
　　“锦城，你原来......过得那么不好。”我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
　　他摇摇头，“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不好，唯一的遗憾是妈妈去世太早。”
　　“是啊，我还没见过阿姨呢。”我也觉得很悲痛。
　　“我妈脾气不好，很不好，但我能理解，包括花朵我都能理解。但光理解有什么用，很多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锦城，我说不了安慰人的话，但我希望咱俩都好好的，好好的才有希望。”我将他推在床上抱着他说。
　　“你真的想好了吗？还有，你爸妈那关怎么办？”他担心的问道。
　　“事在人为，况且爸妈也不是仇人，我也没想过要战胜他们，我想采取怀柔政策，先慢慢渗透，不争不吵，就这样磨着，时间长了他们慢慢就答应了。”
　　锦城苦笑道，“这个方法真的管用吗？”
　　“当然管用，在我家，一直都是大腿拧不过胳膊，放心吧。”我向他保证道。
　　“你呢，你爸和你妹那关怎么过？”
　　锦城换了个姿势仰面平躺，叹口气说道，“我妈死后，我和花朵都跟他断绝了关系。”
　　“这么严重？”我惊讶道。
　　“嗯，他上不了天堂。”锦城掷地有声的说道，“除了给他生活费外，我和花朵都不想见他。”
　　他又叹口气道，“你看过韩国电影《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没，我妈跟金福南差不多。我以为是人们愚昧才会有那样的恶行发生，但在我们村里，也不全是那样的人，我觉得还是基因，我爸骨子里就有戾气基因。他从不心疼女人，在他眼里我妈还不如一条狗。你知道吗？我九岁那年，有一天半夜我听到他们房间里有动静，后来就听到妈妈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我胆小不敢冲进去，唉，也不是我推诿，我也着实被打怕了，骨子里的血性都打没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我爸开门的声音，还有我妈的求救声，之后就我爸一人回来了，我担心的不行就偷偷跑出去了，我家门口有一个大坑，现在再看就很小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算是蛮大了的，就着月光我看见妈妈在里面挣扎，身上□□，水里飘着一条被子，我立刻跳下去了，那水到我胸口，呛得我咳嗽，被我爸发现后他拿着竹竿站在岸边打我们，就像打落水狗那样，我们一伸头他就打，打了半夜，后来他累了就回屋了。我听到他在里面打妹妹的声音，就拉着妈妈上岸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左耳听不见，小时候爸爸老抽我，抽聋了。”锦城扭头一脸戏谑的看着我。
　　“真的假的？”我不信。
　　“开玩笑的啦。”锦城按住我的脑袋在我脑门上亲了一口。
　　我不是傻子，肯定是真的，这家伙总是把真话当玩笑说出去。
　　“那你妈为什么不离婚呢？”
　　“金福南逃出去了吗？”锦城自言自语的反问道。
　　“那时候大环境如此，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动的，况且姥姥姥爷也是极力反对的。”
　　“我爷爷有四个儿子，其他的叔伯们都是慈眉善目的，唯独我爸，像我爷爷，是个混蛋。”锦城说完呼吸急促起来，但也就短短的一两秒又没有涟漪了。
　　可我的心里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在我印象中我的爸妈一直都是相濡以沫伉俪情深的。老爸是个医生，对待病人都是不厌其烦的，对我老妈更是，好像从没对我妈红过脸。我倒是听过锦城说的这些事情，但听身旁这个深爱的人说出来，还是一阵哆嗦。
　　“锦城，是真的吗？你刚才说的。”我轻声问道。
　　“假的，骗你的，看你吓的，脸都白了，放心吧，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我疼你都来不及呢。”他快速说完就将头埋进我胸膛了。
　　我们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省城也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我看他穿的单薄就提议去买衣服，锦城愉快的答应了。我们去了市中心的商场，锦城以为是给我买衣服一见到衣服就往我身上比划。我放下衣服告诉他是给他买的。他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我知道他脾气犟，就用怀柔政策温和的劝导，“我知道你不需要，但你见我爸妈要穿的衣服吗？”
　　一语惊醒花犟驴，他露出恍然的神情冲我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开始试衣服。
　　要说经常运动的人身材就是好，锦城就是一衣架子，他试过的那些衣服都荣幸之极，没试过的都哀叹不已。但不管试过的没试过的锦城都置之不理。原因只有一个，太贵。
　　确实有点小贵，都五位数了。但我还是想给他买，他拦着不让还说我败家。
　　后来又去了几家小众的店还是没有买到物美价廉的衣服，我们坐在商场外面的石椅上喝着奶茶黯然神伤。
　　“锦城，我觉得刚才你试的那件豆沙色的外套就很好，价格也合适，也不就那件吧，他家的毛衣还有裤子也不错，咱回去买下吧。”我狂吸一口奶茶提议道。
　　锦城悠哉悠哉的吸着奶茶兴致傲然的看着门口的转三只球的小丑说道，“四位数还便宜？算了吧，咱回A市买吧。”
　　我当然不同意，“A市哪能跟省城比，那小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行还是在这里买。”
　　“你怎么比我还倔？”锦城回头笑着说。
　　他的笑容很真挚，真挚的在嘲笑我，发自内心轻松无比的嘲笑，我喜欢这种嘲笑，舒服的像在长满三叶草的山坡上打滚。